一
柳霁尘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飘荡了二十来年,他寂寞的时间约莫有六年。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是真的死了。
他的魂魄离体，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飘在自己的身体旁边。也许是因为他的魂魄淡薄，于羡并没有看到他。他亲眼所言，于羡抱着自己,遇到了一开始的自己跟小于羡。
当于羡的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下的时候，柳霁尘第一次发现，原来魂魄也会悲伤。
于羡抱着自己,来到悬崖的旁边。
玉佩在催促于羡离开。
于羡抱着自己,跳下了悬崖,同时启动了机器。
柳霁尘看着于羡消失在视线范围内,随后坐在雪地上，他仰头,看着白雪穿过自己的身体，随后闭上了眼睛。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他没有投胎,也没有重生,而是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柳霁尘一开始很慌张。
但是到后面，发现慌张无用。
他仍旧是魂魄的状态,而且无法脱离这个世界。偶尔会有一些有特殊能力的人可以见到他,但是他们对于柳霁尘来说，并没有带给他改变。
说起来，前六年的时光是有点寂寞。
到了在这个世界的第六年，柳霁尘已经习惯这样的日子了。
他一如往常一样飘荡,然后,某一天他来到了一家孤儿院。
柳霁尘只是经过,很快就会离开。
就在他快要走开的时候，他背后的大树突然震荡了一下，树叶哗啦啦落下。
柳霁尘回头。
树的另一边有两个小孩。
一个小孩揪住另一个的衣领，将他推到树上。
被推的小孩发出了叫疼的声音。
“你再欺负他，我真的会打死你。”小孩说出威胁的话语，但是语气平淡。
他的声音在柳霁尘的耳边响起，熟悉得叫人不敢置信。
柳霁尘飘过去。
看到发脾气的小孩的时候，他真的傻了。
那是于羡。
比他最初遇到的，还要小的于羡。
他一副混世大魔王的模样，一只脚踹在小孩的脚旁，大树又被他踢得震了一下。
“我不会了！不会了！”小孩拼命摇头，害怕得快要颤抖了。
“呵。”于羡冷笑，然后扔开他的衣领，甩头走人。
柳霁尘……觉得很有趣。
于羡还有这副模样。
柳霁尘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飘荡了六年，终于找到了停留下来的地方。
于羡的身边。
现在的于羡与柳霁尘心目中的于羡相差甚远，他不太爱说话，也不会撒娇，被人误会了也不解释，脸臭臭的，长得再可爱也没有人欣赏。
于羡是孤儿。
他们这个地方的小孩都是孤儿。
偶尔会有一些大人来这个地方，想要收留小孩。
一开始，不少人对于羡的印象不错。但是于羡每次去见那些大人，没有一个笑脸，而且他在孤儿院是出了名的恶霸。大人跟他相处一段时间，然后纷纷放弃了他，领养了别人。
柳霁尘觉得于羡该丧气了，但是他并不在乎。他在孤儿院，会帮助老师处理事物，会维护弱小的小孩。跟其他小孩打架，不管对方比他大只多少，他也不会畏惧。
好帅气啊，小于羡。
柳霁尘捧着自己的脸，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发脾气。看得久了，柳霁尘就沉醉了。
他承认，自己真的对于羡的态度真的有点问题。
于羡就这样，在孤儿院待到了十二岁。
这一个岁数，已经注定了他基本上不会再被领养了。
柳霁尘知道他听不见，但还是出声说话，“如果是我的话，不管小于羡性格多么恶劣，我都会带你回家的。”
他说完话，于羡突然就回头。
视线正好对着柳霁尘。
柳霁尘一愣。
他看到自己了？
“你谁？”于羡冷冷地说。
“咳咳。”柳霁尘难以解释自己的存在。
就在柳霁尘慌张不已的时候，他的背后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我是今天预约好了过来的。”
“走正门。”于羡冷漠道。
柳霁尘回头，一个戴着眼镜，脸色苍白，看起来有点柔弱的普通青年打开了后门。
那个男人被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呵斥，不知所措，“我我我找了三十分钟了，才找到这个门……正门在哪？”他还真的打算去找正门。
于羡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柳霁尘知道，于羡冷漠的外表下，拥有一颗温暖的心脏。
“唉。”人只有蠢是没有救的，于羡朝他挥手，“进来吧，我带你去见院长。”
男人立刻感激不尽地跑进来，他进来以后，轻手轻脚把门关上。
于羡的表情稍微比较缓和下来了。
“你好，我叫于舒华，是大学的老师，我来这里是因为那个，我想要领养一个小孩。我有稳定工作，没有不良嗜好，离过一次婚，本人不育。经济条件不好不差，性格还行。”于舒华低下头，跟。于羡介绍自己。
于羡瞄了他一眼，然后快步走。
于舒华立刻赶上去。
于羡带他来到一间办公室，他窍门，得到门内人的首肯以后，立刻把门打开，然后让于舒华进去，“刚刚的话，你等会跟院长还有去看的小孩重复一遍。”
“是……”于舒华低声下气。
于羡摇了摇头。
看着他小大人的模样，于舒华忍不住笑了。
笑得有几分宠溺。
于羡继续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
于舒华进到办公室，于羡帮忙把门关上。
“于羡。”院长喊住他。
于羡抬眼。
“你晚点帮忙去看一下小袁，她最近一直闷闷不乐。”
“好啊。”于羡答应一声，随后关上了门。
经过这些年，他们都把于羡当成了工作人员。
柳霁尘没有跟着于羡走，他故意留了下来，他看着于舒华，有一种预感。
“是于羡带你进来的？”院长抱歉地笑笑，“他的性格不太好，一定让你不愉快了。”
“没有。”于舒华推了一下眼镜，“我觉得这是一个性格很好的小孩。”
柳霁尘看着他的笑脸，有一种预感，就是这个人，带走了于羡。
按照了规定，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带着于舒华去看其他小孩。
于羡帮忙带路。
很多小孩都想要被带走，尤其是看到于舒华一副老好人的模样，更加想要被他看上了。
于羡看着他们闹，就拿着自己的作业去一旁了。
在他认真计算答案的时候，他的头顶，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这些题目不是你这个年纪写的。”
于羡皱眉，然后问他，“关你什么事？”
“写错了。”于舒华指着他的作业中的某一个答案。
于羡低头，顺着他的手指重新读了一次题目。
是算错了。
于羡恼羞成怒，合上作业本。
果然还是小孩子。
于舒华笑眯眯。
于羡瞪他一眼，跑了。
于羡没有再出现在这里，于舒华陪着小孩子们玩了一个下午。工作人员也挺满意于舒华的，于是在事后找他谈话，“你有特别喜欢的小孩吗？”
于舒华笑道：“我挺喜欢于羡的。”
工作人员瞠目结舌。
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的，但是柳霁尘有些吃醋了。
工作人员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立刻跑去跟院长报喜，“院长！于羡有人要了！”
她的话响起没多久，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院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于舒华的面前，“你说什么！”
于舒华看到这仗势，瑟瑟发抖，“我……”
“你想要收养于羡？”院长大喊。
于舒华怯怯地点头，他是说错话了吗？
院长立刻让人把于羡带来。
于羡听到于舒华要收养自己，立刻蹙眉，好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故事一样，“院长，这个人的脑袋有问题。”于羡说出自己的心中所想。
院长扣了一下于羡的头，“给我老实点。”
于羡：“……”
于羡不是那种有人领养自己，就会高高兴兴跟着跑的小孩。
于舒华为了取得他的欢心，陆陆续续来孤儿院来了两个月。
他跟于羡有过长久的交流，于羡终于答应了。
当于羡背着自己的书包，离开孤儿院的时候，孤儿院所有工作人员跟小孩都来为他送行。
于羡看着他们，略微不舍。
于舒华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爸爸了。”于舒华说，“也许我能给你的不多，但是我一定会竭尽所用，把我能给的都给你。”
于羡仰头看他，眼神有了变化。
他们两个人其实相处得不错，于羡有过人的智慧，于舒华接纳他的不同。
在于羡十五岁的时候，在大街上救了一个快被车撞上的小孩，小孩被救了，他自己被车撞上，然后脑袋磕到了石头上。
这就是，于羡磕坏脑袋的事件。
当他再醒来的时候，性格就变得超级开朗，说话不着边际，还喜欢撒娇。
于舒华表示，儿子什么样他的都喜欢。
之前于羡是高岭之花，大家对他有点心思都被吓怕了。当他变成这样性格的时候，告白的人一涌而上。
而于羡……
“想谈恋爱。”他捧着自己的脸，傻傻地笑着。
柳霁尘真的要生气了。
柳霁尘是魂魄状态，但是还是有一些力量。
因为他，于羡每一次准备接受告白，总会遇到神秘力量。
最严重的一次，于羡打算接受对方告白加献出自己的初吻，柳霁尘怒得把周围的一辆车刮了过去。
当车子贴着于羡的身体飞过的时候。
于羡脸上的表情清空了。
他拒绝了那个女孩，回家吃斋念佛，沐浴焚香。
于舒华：“你多年前被撞坏脑袋，终于复发了。”
“我是决定……之后好好学习，不再想念俗世情缘。”于羡双手合十，一副看破风尘的模样。
于舒华：“……”
之后有一段时间，于舒华以为于羡会去考佛学院。
最后，他去学了民俗学。
这也很让于舒华意外。
于羡研究民俗文化，学习驱鬼避邪技术。
柳霁尘哭笑不得。
“我以后会好好爱你的，就原谅我的行为吧。”柳霁尘摸着他的头发。
一阵阴寒袭击而来，于羡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柳霁尘笑眯眯地看着他。
二
于羡前一年的时候，从家里搬出来跟柳霁尘同居了。
于舒华当晚泣不成声，柳霁尘对于舒华似乎很有好感，安慰了他一天，反而于羡抱着手臂，一脸高冷地看着他们。
闹啥？
于舒华对柳霁尘也有好感，这个年轻人吧，有礼貌、有见识、会处理人际关系，家里似乎很有钱，但是也不会看不起人。
就算是这样，他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说要跟他跑，于舒华还是不愿意啊。
柳霁尘看着于舒华，一脸为难。
因为，于羡他是一定要带走的。
于羡看着他们，觉得他们的交流很多余，“你们不会以为自己能左右我的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