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羡坐在凳子上看书，晚风灌了进来，风吹动纸张，他认真的侧脸可爱起来又有一种滑稽的效果。
柳霁尘是第一次养小孩。
他其实还不太清楚要怎么跟于羡相处，应该说其实他不懂得要如何对待小孩子这种生物。
柳霁尘对于跟小孩相处，比较深刻的记忆是在加入琼华重玄的时候。他那时候也是几岁，被陈达夫捡了回来。他们那一届的弟子数量特别大，所以要通过试炼来选取弟子。合格的人才能进琼华重玄，不合格的人会被送回家。
不合格的人可以回家，但是他没有家。
所以他不可以输。
在参加试炼的时候，他不择手段、不辞辛苦，过程中一心只有闯关，根本就没有关注过其他人。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是第一名了。
他站在胜利的终点，兴高采烈地回头。
余下的弟子几乎是相互扶持到终点的。
跟他不一样。
因为一次试炼，许多人都结下了友谊，除了他。
柳霁尘因为胜利的兴奋感只有一瞬，其后是无限的落寞。
文莲之也是他们那一届接受试炼的人，他称呼她小师妹，就是因为文莲之是同批次的人里面年纪最小的。在那之后，琼华重玄还继续接受弟子，但是都跟柳霁尘没有交集了。
文莲之是文成睿的小孩，是柳霁尘最羡慕的小孩。
被父母宠爱，被众人拥簇着长大，可以无忧无虑、可以天真地长大。
而且她的性格极好，对谁都温柔。柳霁尘就在她的那个谁的范围里面，她是当时唯一一个跟柳霁尘说话的人。
柳霁尘一开始对她和别人不一样，就是为了维持她独有的一份美好。
就像是维持自己心目中的一个梦一样。
桶里面放着温柔的清水，柳霁尘双手放进水里面，然后用力搓了搓，将手上的血迹洗干净。
他经常带着血迹回来，除了他自己和让他出去的人，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情。
手上的血容易洗干净，但是衣服上的血很难。他烦躁地脱下了外袍，然后扔在了地板上。
“衣服不要了吗？”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柳霁尘面无表情地转头，他从雪山捡回来的小个子靠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本书。
“洗不干净，不要了。”他冷冷说道，继续搓自己的手。
于羡跑到他的面前，把衣服抱起来，“那我来处理吧。”
“嗯。”他无所谓，“扔在门外面吧，鸣寻峰会派人来处理的。”
于羡看衣服还挺新的，有点可惜。但是他还是听从柳霁尘的吩咐，把衣服扔在门外。
他真想要吐槽，穿衣服容易脏的人，不建议穿白色衣服。
柳霁尘准备洗个澡，他脱着衣服，于羡又推开门，跑了进来。
柳霁尘有点嫌他烦了，“你去读书吧。”
“这是皂角。”于羡的手里拿着一个小木盆，上面装满了皂角，“你用这个洗澡吧，就没有血腥味了。”
柳霁尘着急洗澡，于是无视了于羡的存在。他干脆利落地脱光衣服，然后跳进木桶里面去，他整个人浸泡在里面，头发因为他的动作，一瞬间全部被水漫入。浮力起作用以后，他满头青丝就渐渐漂浮起来。柳霁尘泡在木桶里面，然后突然从水里冒出脑袋，抬眼看于羡。
于羡的脸蛋微红，然后走过去，将皂角递给他。“我出去了。”
柳霁尘趴在浴桶的边上，盯着他，不言不语。
于羡总觉得他在无言地撒娇，于是试探着问，“还是说，我拉一张凳子过来陪你洗澡？”
柳霁尘没有拒绝，眼睛只是一直盯着他。
他第一次照顾小孩子，想要知道，原来小孩是这样的生物吗？
在他的默许下，于羡立刻在房间里面找了一张凳子，将凳子搬到浴桶的旁边，然后坐了上去。他的手里还拿着书，坐下以后，他干脆直接在他旁边看书。
“你在看哪本书？”柳霁尘开口问他。
于羡挑眉，然后抬起书，给他看封面。
金木水火土五系法术的咒语。
“想学这个？”柳霁尘袋手搭在浴桶上面，面无表情地问他。
柳霁尘觉得，如果他想要什么，自己都能给他，这应该是对的吧。
“也不是。”于羡说，“只是这个要考试。”
说话的间隙，柳霁尘湿了的头发粘在了脸颊上，他用肩膀蹭了蹭，想要甩掉。他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于羡看不下去了，伸出手，帮他把头发拨好。柳霁尘感受到他手的温度，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又默默，将半张脸藏进水里面去。
于羡继续看书。
“吃饭了吗？”柳霁尘没话找话，想要打破他觉得陌生的氛围。
于羡鄙视他，“不是你说要回来陪我吃饭吗？”
“我说了。”柳霁尘记得。
“等你呢。”
柳霁尘盯着于羡，觉得这样的情形真的很奇怪。
等柳霁尘差不多洗好澡了，于羡先一步出去。柳霁尘疑惑不解，等他穿好衣服去到客厅等时候，才发现于羡是提前去布置饭菜了。他看到柳霁尘过来，立刻拿了一双筷子给他。
柳霁尘不知道自己是在养崽，还是在被崽养了。
终于可以吃饭了，于羡疯狂扒饭。
柳霁尘没有讲话，默默观察，他探究于羡的态度，大概就是在探究自己从来都没有遇见过的奇怪物种。经过一晚上的时间，他发现，于羡的生活还真是，跟他之前说的一样，就是吃饱喝足睡大觉。
毫无研究价值的生物。
于羡感受到了柳霁尘的鄙视，在合上眼睛之前，他有话要说，“我明天一大早还要起来学习，所以才要早睡的。”
“我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睡吧。”柳霁尘坐在他的旁边，情绪没有一丝波动。
于羡就等他这句话了，头一歪，继续寻找睡觉的最舒服的姿势。
晚上的月光投在窗台，月白色的光柔和笼罩着这一间屋子。
“这里的风景……”我已经看过成千上万次了。
柳霁尘回头。
于羡卷着被子，呼呼大睡。
“但你，我还是第一次看。”
第二天，柳霁尘一大早有事，天没有亮就离开了几月峰。当他办完事情回去的时候，于羡早就折好了被子，不在床上了。
柳霁尘一愣，随后出门去找于羡。
于羡立在悬崖边上，手持长生剑。
柳霁尘准备喊他，于羡就纵身一跃，跳下去了。
柳霁尘现在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如果他能看见的话，他一定会觉得很有趣的。因为他的表情相当慌张，甚至有几分惶恐。他的脸上能出现这里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
于羡已经可以自由地御剑了，他一跳下去，随后就立刻御剑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