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钱恒发现顾纵英倒在地上时,看了一眼聂池,那一个眼冷到极致,就像是一根冰锥一般狠狠扎入了聂池的心口,让他持剑的手差点因为内心剧烈的抽痛颤抖起来。
“真巧,被看到了呢。”如此说着,他运起了全身的内力,完全不似他一贯风格的逃之夭夭而去。
踏月离开前,他用内力让一句话在林间不断回响:“许逸濯,不,青面獠牙钱恒,要想报仇的话,尽管来菩萨狱吧,你我之间——是时候决出胜负了。”
说时迟那时快,聂池飞快地离开,钱恒没有理会离开随珠小筑的聂池,他已然飞奔到顾纵英身边,蹲下身,风驰电掣地点住了少年周身数个大穴,血却是怎么都止不住,他紧咬着牙,从袖子里拿出来一瓶药,自己吞了之后化成液体然后将之渡进了顾纵英的口中。
可是不论他怎么做,顾纵英躺在他的臂弯里,仍旧毫无反比。
“阿英……阿英,你醒醒……”钱恒轻轻地喊着,他染血的手轻柔地抚摸着顾纵英逐渐冰凉的脸颊,喃喃道:“我们还要回去顾家,你娘亲还在等你回家……然后……然后还要去北国……”
“我曾经一个人去了那么地方,一个人太寂寞了,无人陪伴太寂寞了,你说过要陪我一起,再一一踏遍那些地方,看遍那些湖光山色……我每每想到以后你可以和我一起,我便欢喜得不得了。”钱恒抱着顾纵英的手臂逐渐的,逐渐地加重了力度,将顾纵英抱在了怀里。
他问道:“你可知?”
他又自己答道:“阿英那般聪明,肯定是知道的。”
他再问:“所以,醒过来吧,可以吗?”
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已是声不成声。
脸色惨白地青年嘴角流下一条血痕,从尖尖的下巴处低落,落在了顾纵英的肩头。
突然有冰凉的雨滴落在他的脸上,他紧紧环抱着怀里顾纵英,怜惜地亲吻着一动不动的顾纵英的鬓边,一下又一下,好似永远都亲不够似的。
雨越下越大,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的打在两人的身上,下一刻,隐隐的恸哭传到天地之间,此后,仿若彻夜不绝。
聂池站在山林之外的小道上,全身都淋湿了,有一刹那,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悲痛欲绝的哭嚎,他多么想告诉钱恒,那个顾纵英只不过是数据模拟的一堆数据罢了。
心如刀绞,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中,渗出的血与雨水一起落在地上。
“教主,你……一定要这么做吗?”栾辛撑着一把伞,为聂池挡去了瓢泼大雨。他神情复杂地看着戴着那张眉目弯弯老人面具的聂池,心有戚戚然。
聂池淡淡道:“我和他,只可活一个。”
他抹掉了面具上的雨水,明明笑着,看在栾辛眼中却似在哭。
这是他第一次从聂池身上感受到悲伤,也让他再次明白,许逸濯就算真的是钱恒,对于聂池而言也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存在。
第50章无题
栾辛不久前收到聂池的联络后才知道,聂池便是顾纵英的。他对此产生的震惊比多年前突然得知自己曾有机会成为江山之主更甚,而在震惊之余,也很惊讶教主是何时练成的缩骨功,又是如何做到完美演绎一个家族少年,亦或者说,教主很早很早之前就盯上了江南香清城里的顾家,早就盘算好了这个扮演的计划?
虽然在菩萨狱,栾辛是人人都知道最藏不住事的人,但门人们也清楚,如果是完全不想走漏风声,却又有不吐不快之事想告诉栾辛的话,栾辛是绝对不会说的。这也是他身处护法位子多年,看似总是四处打听是非,对待下属平易近人,却也无人对他轻蔑,甚至更加敬畏他的一点。
当一个人知道了某些人最隐秘的事,便会成为这些人畏惧的对象。
所以,当聂池透露了他这件隐秘而诡异的事情后,栾辛就将因此产生的种种猜测和疑惑都放在了心里,从未对任何一个人提起过。即便带着不明所以的菩萨狱门人前往栖仙山,帮助南竹北剑他们,也是另外找了一个借口。
然而,他从未想过,聂池竟然会选择杀死“顾纵英”。教主明明那么的悲伤……那种悲伤,即便是易容着的那张脸也无法抹消,是从这人骨子里透出来的沉重伤痛。
他不明白聂池说的他与钱恒之间非死一人不可的话语是何意。
如若真的喜欢一个人,为何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为何一定要弄至这种局面?
况且慈眉善目和青面獠牙之间除了门派纷争之外,其实也并未有多大的仇怨。但抑或是,其中有什么他不曾知晓的,关乎比两人之间的情爱还要重要的一个原因吧。
从丑时鸡鸣到卯时日出,倾盆大雨慢慢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而人的心情却无法同这由大变小的雨滴似的,能轻易地改变。
聂池动也不动地一直望着远处长满了茂密树木的林间,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似乎穿过了那些密林,看到了那抹同样撕心裂肺、痛苦不已的身影。
从一开始觉得这样的教主很是新鲜,到如今,栾辛都有些不忍了。他从子涧恢复到自己后,他又变成了那个看似一本正经的护法,主动打破了长时间令人窒息难受的静谧:“教主,既然你要回菩萨狱了,属下好不容易出了菩萨狱一次,想再在外面都留几日。不知……”
然他的话还没问完,准备回菩萨狱等着青面獠牙上门的聂池截口道:“随你吧。”
教主的声音有些沙哑,是比平日里的嗓音添了几分衰颓的沙哑。
栾辛将手里的油纸伞递给聂池,聂池随手接过。
平日里面对别人说上一句,往往会调侃数句的慈眉善目今日却少言寡语的像是换了个人。在栾辛的面前,他缓缓转身,拿着伞柄的手背青筋暴露。
聂池离去之前,栾辛听到了一声被风吹至耳畔的轻笑,似对如今这局面的长叹,又似对做出这个抉择的自己的讥讽。
着一身紫衣的身影脚踏树枝飞速远去,栾辛站在原地思忖片刻,也转身离开了。
晌午时分,天上的雨终于停了,可天色仍旧阴郁非常,原先一碧如洗的天空而今染上了层层叠叠的晦暗颜色,让人的心情变得更加郁郁寡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