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难道真的是来这里吃饭的吗?”
妈妈的话语里充满了无奈和无力,小男孩终于忍不住,一把合上画册,跳下了椅子。
他轻轻把门推开一小条缝,腾出自己能够清楚看到外边的视角。
出租屋其实不大,只有一室一厅,小小的餐桌也只能摆在客厅中央,此时餐桌上摆满了饭菜,小男孩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了那个男人还不满意。
“我们不能像一家人一样吃顿饭?”男人又开口了,在小男孩眼里,他就是个可怕的恶魔,只要他来到家里,妈妈就不允许自己离开卧室。
“谁跟你一家人啊?”记忆中的妈妈总是把一头长发随意地扎起,落下的几根发丝无意间成了凌乱的美感。毫不夸张地形容,女人长着一张倾城的妖国脸,不饰一物都能惊为天人。这样的精致本该如一枚璞玉被保存在温室好好供奉,却因为天公不作美,这枚璞玉只能待在暗无天日的混乱旧城区里,被慢慢磨平光泽,最终灵气也消之殆尽。
“你先跟你那二婚来的狐狸精离了再说吧。”天使被生活磨平了棱角,言行早就泯然老旧城区贫民窟之众人矣,不再清澈干净,“刚死前任就再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克妻。”
男人恼羞成怒,扬起手就是一巴掌。
小男孩的身子跟着抖了一下,他眼睁睁看着妈妈摔到地上,却不敢冲出去,双手死死抠着门框,关节苍白。
“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贱货跟我这么说话?嫌钱少了就直说,老子不缺那点钱包你这个便宜婊子!”
女人跌坐在地上,被打懵地捂着自己的侧脸,抿着唇不说话。
客厅里昏暗的灯光把男人衬得更像一个魔鬼了,刚才那一巴掌似乎还不足以平息他的暴躁,眼看就要抬脚再补一刀,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于是男人的动作猛地僵住在半空中,他悻悻地掏出手机接通。
“喂,干什么。”
二十秒后,挂下电话的男人理了理衣服,把手机收好。
“我那边落了点东西,半小时后回来,你赶紧出去买点能吃的,别拿你跟你儿子的偏好跟我比。”
“……你今晚留在这里么。”
“我还有事,”男人掏出一叠钱,施舍一般居高临下地往对方身上摔去,钱砸在女人身上,被头顶的吊扇吹开,在狭窄的客厅里四处飞散。
“所以做完就走。”
女人轻轻点了点头,伸手扯掉头上的发圈,重新将刚才被男人打乱的长发束好。
而男人说完后看也没看她一眼,转身就匆匆离开了。
他走了。
小男孩又停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确认男人是真的走了,这才敞开门,缓缓走了出去。
他的妈妈蜷起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头深深埋进双膝里低声啜泣了起来。哭声慢慢地放大,最后终于演变成了撕心裂肺。
小男孩静静地站在她身边。澄澈的双眼,一点点地涣散开来。
“……妈妈。”
良久,他终是开口了,轻声着,“你在家里待着吧,要买什么我去就好。”
他的妈妈没有回答他,压抑下去哭声后,身子开始一抽一抽。
于是小男孩弯腰捡了几张钞票,拉上自己的外套拉链,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女人,便也出门了。
旧城区的街道十分狭窄,小车根本开不进来,不仅如此,每次阴天下雨,便会污水横流,道路泥泞不堪。一座座违章、低矮破旧的老屋危危地立在两边,炊烟从老屋后袅袅升腾,宛如一条扯不断的舞动的白绫,缓缓攀上一棵高树的梢头,将它无声包裹。一片片古老的砖墙,发黄的墙面盖有刻着花纹的墙头砖和枯萎的爬藤植物。城区的居民人来人往,嘈杂吵闹,没有任何一个人关心从哪间屋子里散发出来的恶臭,到底是没有冰箱保质后发霉的食物,还是重病支付不起治疗费用孤独而绝望死去、已经冰凉僵硬的尸体。
小男孩越跑越快,石板路上长满了青苔,下过雨留下的积水一滴一滴从屋檐上滴下来,走上去很滑,沾得鞋子上全是污泥。
他停在某个拐角尽头处气喘吁吁,望着眼前掉漆过半的招牌。
一家无证营业的药店。
坐在柜台里的男人贼眉鼠眼,正埋头扒拉着盒饭,看见逐渐走进的小身影,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小孩,你来这里干什么?”嘴巴一张,一排牙齿有五六颗都是泛黄的大烟牙,男人不耐烦地起身准备驱赶,“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赶紧走。”
小男孩抽出了几张百元大钞,塞进了男人手里。
男人瞬间双眼发直,顿住动作,咽下唾沫,沉默了好一会儿,瞬间变脸,嬉皮笑脸问道:“小弟弟要买什么啊?”
“听说你这里有能骗过警察的毒药,把人毒死了,也不会被发现。”
小男孩平视前方,在男人身后的墙上,张贴着自家店铺宣传涂鸦,其中一行就写着,“神不知鬼不觉送人归西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