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更神经,沈放几乎无言以对,但也只是拉住他的手,给他塞了一颗糖。
季玩暄脚下停了停,将糖握在手心紧紧捏住,继续向前走去。
这几天他见了很多人。
杨又庭、聂大爷、白阿姨、顾爷爷、谢爷爷、傅阿姨……甚至还有沈嘉祯。
诸多没有交集的人在此齐聚一堂,但将他们从燕城各个角落拉过来的人却躺在了楠木盒子里,一点儿起来迎客的意思都没有。
都说离开的人在三天内会回家探望,季玩暄夜里不眠不休等着,白日里也一定会抽空补眠,现实梦境两不误。
可守了这么多天,鬼影子没见一个,梦也没做过。
这两个人真是怪狠心的,虽说半年没有见过面,但也不至于一见到就把剩下的家人全部忘在脑后吧。
季玩暄跪在了里间姥爷与季凝的棺木前,攥着糖将孝衣的大兜帽盖上了头顶。
他的余光瞥得到沈放跟在自己身后,也跪到了旁边的垫子上,很知礼地三拜九叩。
旁人过来跪拜的时候嘴上总会念叨些什么,“一路走好”“不要担心”之类的,但沈放什么也没说。
也对,放哥连面对活人都不爱说话,更何况是已经故去的人呢。
季玩暄放下糖,双手合十在沈放旁边也跟着行了一遍礼。
他在心里呼唤:姥爷,姥爷。
您瞧,这就是您的外孙媳妇。之前见过一面,但没来得及正式介绍。不过我妈妈认识他,您有问题就问她吧。满意不满意都可以托梦告诉我,反正您也没机会插手干预了。
犯上不孝地默念过这一番陈词,季玩暄捡起蒲垫上的水果糖,撕开包装放进了嘴里。
荔枝味的。
沈放没有呆太久,他陪着守了半小时的灵,天就黑了。
季玩暄起身,在季元过来之前把沈放拉了起来。
“回去吧,放哥。”他很平静地说。
沈放抬起手,似乎想要碰碰他,但最终还是停在空中,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说:“我等你。”
季玩暄点了点头,主动踮脚在逝者的灵前亲了他一下。
“糖很好吃,谢谢你。”
在沈放出声之前,他闭着眼睛重新跪回了蒲垫上。
沈放是什么时候走的他不大清楚,后来又来了哪些人,自己都向谁鞠过躬,季玩暄也都不知道了。
他从前就试出来过,在大喜大悲面前,自己会变得有些厉害。
就像是被齿轮推动着往前走一样,记忆虽然时好时坏,但不会出丁点儿差错。
不过这招好像也不能总用。每用一次,他的心脏就像被人掏了一个洞,呼呼地冒着北西伯利亚的寒风。
再来几次,他就该没心跳了。
这一年的12月31日,是季玩暄第一次在跨年夜守通宵。第二天就是元旦,全国人民放假,而季家的灵棚搭了七日,该送去下葬了。
他的脑子像被切成了工整而血淋淋的两半,一半跟着蒋韵清哭得跪倒在地上撕心裂肺的疼,另一半却近乎漠然地旁观着这一切,直到跟着季元站到了印着熟悉笑脸的墓碑前,季玩暄才恍然地眨了眨眼,平静地想:
“啊,我没有妈妈了。”
伴随着这一声感叹,那没有情绪的半边脑子骤然碎成了一滩血水,沿着天灵盖洇到他的眼前,带来了压抑之后被反弹了成千上万倍的痛楚。
眼前一片漆黑。他蓦地晃了一下,在一片惊呼与哭声中向前栽去。
别哭啊,就是睡一觉而已。
他会醒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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