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救吗?我的父母弃我而去的时候没有人来阻止;我的老师唆使学生剽窃我的作文时没有人来阻止;我和其他许多人在长江边大打群架的时候没有人阻止;灯火阑珊长时间离开学校在外游荡的时候没有人阻止;那柄长长的水果刀向我刺过来的时候更是没有一个人来阻止……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资格出来说三道四?在这些人看来,我们在网上付出的努力与艰辛,获得的成功与荣耀,全都是那么的荒唐可笑,可笑得就像我们一败涂地的人生。
“被害人X某,失学的未成年网管”,这就是我的全部定义。除此之外,我又算什么?谁能证明我是谁?
几天来我遇到了好几个跟我和drawn一样以网络为最终归依的人们,我还遇到更多虽然还存活于现实社会中,却早已深深迷失在网上的灵魂——灯火阑珊就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逃避吗?网络生存跟现实一样残酷,但是网络比现实更坦率、更直接、更公平,网络能提供现实中永远不能提供的机会,网络能填补现实中永远无法填补的空白。终日向网络寻求自我的人们并不是想要抛弃社会,他们只是被社会抛弃了。
***
这张面目可憎的网页,我已流连多日。我拼命忍受着一篇又一篇不着边际的无聊文字,忍受社会上的所谓成功的人士对我们这些失败者居高临下地品头论足,而我渴望获得的信息,却始终没有找到。
我想知道灯火阑珊的现状。他现在人在哪里?处境如何?会怎么样?所有这些,为什么没有人能告诉我?原来的他,不论在现实还是在网络,都是那么优秀,只因为两者之间的巨大落差,才把他变成疯子和异端。是我把他逼到了那一步。我们明明是同一类人,区别只在于他可以毫无保留地全身心投入,而我却一面沉溺于这场危险的游戏,一面又不断向他炫耀我的所谓清醒和正常。真正疯了的,是我。
虽然很清楚他决不可能再上网,我仍徒劳地从一个终端流动到另一个终端,幻想着能再见到他——就像他曾经疯狂地追寻我那样。只要他能上网,我都肯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他,透过显示屏与他对视,用属于我们的方式继续交流。想要见他的念头令我无比焦躁,心中仿佛有一团跳跃不定的火,随时随地可能蔓延失控。我曾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把这个网站的页面全部换掉,所有页面上反反复复密密麻麻写着的都是“灯火阑珊”四个字,然后又突然惊醒过来。迅速恢复页面之后,我逃到一个大型的CS服务器上,变身成“一下打死七个”,开始一场合法的大屠杀。
原来我的命运早就注定跟网络、跟他纠结在一起,难解难分。只可惜在最初遭遇命运的时候,我退缩了。一起回到那座只属于我们的山峰,在那里相对永远的落日,直到天荒地老……这些原本就是我的梦想,可惜我以为梦只能是梦。我为了拥塞的街道、惨白的天空、肮脏的钞票、虚无的前程……为了这些被整合为“现实”的琐碎不堪的东西而一逃再逃!为什么我会那样迷信彼方必定高过此方?而现在,我所虔诚供奉的现实只留给我一道冰冷的背影,还有一声刺耳的冷笑。
第二十章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