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玉摧红-第一百四十九章 爪哇虎_ 御宅屋自由小说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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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爪哇虎(2 / 2)

李寻欢突然道:“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谢小笺一怔,轻轻摇了摇头。

她神色舒缓的像天边的飘云。

李寻欢叹了口气:“我放了龙啸云,却杀了林仙儿他们,你不觉得我有失公允?”

谢小笺突然笑了,眉眼弯弯的:“你又不做圣人,怎能做到事事公正。”

“亲疏远近本就再正常不过,你若杀了他,自己又能好受了么?”

李寻欢也笑了。

他此刻又想喝酒,不过是因为畅怀。

“我不杀他,是因为我知道他只是顺水推舟嫁祸了我”。

“他或许知道林仙儿是梅花盗,却并不是参与其中的。”

李寻欢看了眼前面的小桥,叹道:“林诗音也知道,所以才会求我。”

谢小笺抿唇轻笑:“而你也答应了。”

她注意到了李寻欢对林诗音称呼的变化,笑得更甜了。

李寻欢只觉的心中的怅然竟似被慢慢抚平。

不由会心一笑。

“我们去哪儿?”

谢小笺转头看着他,眉目间一片春生昳色,竟将这满园红梅艳丽生生压了下去。

她笑得美极了,回头时的身姿也美。

“我猜你此刻一定想喝酒”。

兴云庄的事已告一段落。

龙啸云带着林诗音和龙小云隐姓埋名退出了江湖。

他虽没了武功,却也总是能活下去。

那些人看在小李飞刀的面子上,也不会去找他麻烦。

李寻欢坐在酒馆里喝着酒。

这酒虽不好,天气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连积了几日的雪都已经化了,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他们坐在酒馆二楼的一个雅间里,从上往下看,路上行人的步伐也似散漫了下来。

这本是让人开心的天气。

谢小笺叹了口气,她面前放了一碟甜的腻人的藕粉糖糕。

正趴着细细的吃着。

她吃的很文雅,却也很快,一碟藕粉糕很快就已经完了。

吃完最后一口,她伸出舌尖儿来,轻轻舔了舔唇瓣。

那唇儿被润上一层桃花色,又粉又艳,煞是好看。

可她的神色确是寡淡的,甚至有些清愁。

李寻欢拿着酒壶的手顿了顿,随即又喝了口酒。

热辣在胃里翻滚着。

也在心上翻滚着。

他笑道:“有这么好吃?”

谢小笺叹了口气:“我这时想吃甜的”。

“为何?”李寻欢奇道。

谢小笺微微抿了抿唇,细细的烟眉染上一层轻愁,像江南三月的细雨,柔柔的落下:“我心情不好时,总喜欢吃甜的。”

李寻欢不说话了,他没有问她为何心情不好。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

一个姑娘心情不好总是因为她在想一个人。

相思的滋味又岂能好受?

李寻欢叹了口气,只觉心中有些微涩。

他已不是一个年轻人,自然知道这不是个好兆头。

可心哪能由的了自己呢。

说书人终于来了。

是一个满头白发苍苍,手里拿着旱烟的蓝衫老人。

搀扶着他的想必是他的孙女儿,梳着两条又黑又亮的大辫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晴,却比辫子还要黑,还要亮。

他们还没有开始讲,底下就已经有人嬉笑了。

喝了几杯酒,那肩上扛着枪的紫面少年眼睛就盯在那大辫子姑娘身上了,辫子姑娘倒也大方得很,一点也不在乎。

紫而少年忽然笑道:“这位姑娘可是卖唱的吗?”

辫子姑娘摇了摇头,辫子高高地甩了起来,模样看来更娇。

紫面少年笑道:“就算不卖唱,总也会唱两句吧,只要唱得好,爷们重重有赏。”

辫子姑娘抿着嘴一笑,道:“我不会唱,只会说。”

紫面少年道:“说什么?”

辫子姑娘道:“说书,说故事。”

紫面少年笑道:“那更好了,却不知你会说什么书?后花园才子会佳人?宰相千金抛绣球?”

辫子姑娘摇了摇头,道:“都不对,我说的是江湖中最轰动的消息,武林中最近发生的大事,保证又新鲜、又紧张。”

紫面少年拊掌笑道:“妙极妙极,这种事我想在座的诸位都喜欢听的,你快说吧。”

辫子姑娘:“我不会说,我爷爷会说。”

紫面少年瞪了那老头子一眼,皱着眉道:“你会什么?”

辫子姑娘嫣然道:“我只会替爷爷帮腔。”

她眼睛这么一转,紫面少年的魂都飞了。

老头子眯着眼,喝了杯酒,又抽了口旱烟,才慢吞吞地说道:“你可听说过阿飞这名字?”

一听这熟悉的名字,楼上的谢小笺身子微微一怔。

阿飞自杀了诸葛刚后就失踪了,郭嵩阳曾道在兴云庄八百里外的山脚下见过他。

可他之后又去哪儿了呢?

是被仇家追杀,还是去挑战下一个更危险的目标?

她已不敢再想了。

李寻欢叹了口气。

谢小笺眼角流了一滴清泪,却被人轻轻拭去。

那人擦拭的很温柔,似对待什么珍贵易碎的珍宝。

浅浅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

“阿笺,莫哭了”。

楼下已经开始了。

除了那紫面少年外,大家本还不大理会这祖孙两人,但一听到阿飞这名字,每个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辫子姑娘笑道:“我当然听说过,不就是那位立志要挑战兵器谱前三十名的飞剑客。”

老头子:“不错”。

辫子姑娘道:“听说,他的剑像闪电一样快,很少有人能躲过那一剑,不知道是真是假?”

老头子道:“你若想知道,不妨去问问青魔手伊哭和金刚铁拐诸葛刚。”

辫子姑娘道:“青魔手和金刚铁拐岂非早就都死了么?”

老头道:“不错,他们都死了,就因为他们不相信这句话。”

那面带青记的瘦长汉子鼻孔里似乎低低哼了一声,只不过大家都已被这祖孙两人的对答所吸引,谁也没有留意他。

老头子喝了口茶,接着道:“只可惜像飞剑客这样的英雄豪杰,如今也要死了。”

辫子姑娘惊叫:“死了?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杀了他?”

老头子:“兵器谱上排名第五的银戟温侯――吕凤先!”

她眼珠一转,又道:“这个在别人眼中是莫大荣耀的排名,在他看来实是一种耻辱,于是自毁银戟,另辟蹊径,以手为兵,练得更为可怕的绝技。”

“那飞剑客岂不是必死无疑?”

老头子道:“他在下战贴前曾说了一句话”。

“哦?”问话的却是台下的紫衣少年。

老头子叹道:“他说不要告诉他的妻子。”

台下已安静了。

辫子姑娘也叹了口气,漫声道:“情是何物?偏叫世人都为情苦,而且还无处投诉……”

楼上的谢小笺突然站起身来。

她的眼泪已经干了。

没人能看清那白纱下的神色。

她紧紧的咬着唇,那桃花色儿的唇瓣转眼便染上了血迹。

“我要去找他”。

她的声音轻微的颤着,细细的调子冷冷的打在人心上。

让人心尖一痛。

李寻欢也很难过,可他想的却更多。

阿飞本就不是一个莽撞的人,更何况一个男人若是心底挂念了一个女人,那他无论做什么都会三思一番的。

如今这番决战,着实蹊跷。

更何况这已是江湖中隐秘的消息,为何这祖孙俩会得知?

他想到这儿,微微叹了口气。

手指却轻轻一点。

谢小笺已经软软的倒了下来。

入手是一片柔软的芳馨。

李寻欢神色暗了暗,将她抱着轻轻放在了套厢里的塌上。

她眉头还是细细的蹙着,眼角的泪打湿了鬓发。

雪白的脸儿更显的孱弱。

美人病中的娇态最是惹人怜惜。

李寻欢叹了口气,用帕子轻轻点了点她唇上的血迹。

那唇儿很软,隔着薄薄的帕子也能感受到柔软的触感。

他深邃的眼里闪过奇异的色彩。

却已收回手来。

楼下台子上的祖孙俩已经讲完了。

或许是他们讲的不好,又或许是故事太长了。

酒馆里只剩了稀稀落落的几个人。

李寻欢叹了口气:“老人家的故事很精彩”。

他声音不大,可只要是客栈里的人都能听见。

老头子抬起头来笑道:“公子若觉得老头子讲的好,不如多打赏些。”

他的眼睛很混浊,却也很睿智。

这样的老人怎会普通?

李寻欢笑了笑,手中的银子飞射而下,直直的投进了老头子手上的铜钵里。

老人依旧很稳,他甚至没有躲避。

“公子想问什么?”

他将手里的铜钵递给旁边的辫子姑娘。

抽了口旱烟。

李寻欢道:“老人家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老头子叹了口气:“你若是老了,像乞丐一样睡在人家门口,那他们总会告诉你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

“哦?”

李寻欢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那老人家怎知这无人知道的事是真是假”。

老头子吐了口烟,轻轻咳了声:“因为他们不敢骗我”。

李寻欢终于笑了。

“任谁也想不到天机老人竟会来说书”。

“爷爷为何要告诉他?”

旁边的辫子姑娘有些不满。

天机老人笑道:“你不是一直想见小李飞刀吗”

“他就是李寻欢!”

辫子姑娘睁大了眼:“你就是李寻欢?”

他点了点头。

李寻欢不蠢,相反,他还很聪明。

所以他道:“多谢阁下专程来告诉我这个消息。”

天机老人叹了口气:“我不是为了你。”

“哦?”

李寻欢问。

“我也是有私心的。”他笑道。

“我孙女中了一种毒,这解药须得温侯手下方得能解。”

“下毒人是温侯的人?”

李寻欢问道。

天机老人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他倒是经常出现在温侯府中。”

李寻欢叹了口气:“你为何不自己去?”

这回说话的却是那辫子姑娘,她双眼含泪的看着老人:“因为他已经老了。”

李寻欢无法再说什么。

辫子姑娘道:“你可将那位姑娘交与我照顾”。

李寻欢轻笑:“你知道我要去哪儿?”

那辫子姑娘也就是孙小红道:“你要去找吕凤先”

“可那太危险了,你不妨将谢姑娘留在这”。

李寻欢叹了口气:“你既知道她姓谢,便也该知道一点”

他的目光直直的看着楼下那有些吃惊的姑娘。

道:“我永远不会放下她”。

孙小红已变了脸色,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自年少时听了小李飞刀的故事便一直心存向往,更何况他对林诗音的痴情也一直传为佳话。

这样的男人让孙小红好奇已久,她的脸红了红,又慢慢白了下去。

可如今,她叹了口气,只觉有些黯然。

他看那谢姑娘的眼神已然说明了一切。

天机老人却是叹息道:“你确实不应该带她去”。

“哦?”

“若是那位飞剑客看见了谢姑娘,他恐怕就必死无疑了”。

一个剑客若是时时牵肠挂肚,那他的剑便会钝,会慢。

李寻欢微微一怔,终于叹了口气。

“照顾好她”。

天机老人笑道:“我这条老命总愿为谢姑娘舍了的。”

李寻欢已经走了。

他心里或许还是放心不下,可他必须得走了。

决战已迫在眉睫,若是阿飞死了……

他想到这儿又想起了阿笺,

却已不敢再往下了。

谢小笺醒来时已经晚上了。

孙小红刚端着碗药进来,就看见她挣扎着坐起。

连忙放下手中的药去扶她。

“你被点了睡穴,刚醒来难免有些虚弱。”

她言语间一片纯然的关心,听声音不过是个二八年华的女孩子。

谢小笺微微垂下眼来,轻声问:“你是谁?”

那姑娘爽朗道:“我叫孙小红”。

谢小笺听着,轻轻蹙起了两弯烟眉:“你是今天说书的那姑娘?”

她蹙眉的姿态极美,当真是拟歌先敛,欲蹙还颦,最是断人心肠。

孙小红脸不自觉红了红,她此刻终于明白李寻欢为何放不下她了,这样一个美人儿,连身为女子的她看了都会不自觉的想要呵护。

她轻轻点了点头。

又想起那姑娘看不见,于是又低声应了声。

谢小笺悠悠的叹了口气,她的脸色很白,带着苍丽的雪色,眉头微微蹙着,让人忍不住上前抚平,好叫她不再忧愁。

“他已一个人去找那温侯去了吧”

早在他点上她睡穴的那一刻,谢小笺就已经想到了。

孙小红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是道:“谢姑娘莫要担心,那银戟温侯虽然厉害,却是敌不过小李飞刀的。”

谢小笺勉强笑了笑。

若你当真将那人放在心上,无论他厉不厉害,你总是会担心的。

孙小红也懂了,轻轻叹了口气。

自中午天机老人在客栈里说书后,飞剑客要挑战银戟温侯吕凤先的传闻便铺天盖地充斥了整个江湖。

那些巷子里的赌场也开起来了。

有些人压阿飞胜,有些人压吕凤先胜。

而被众人议论的阿飞,此刻却并不好。

他已在荒野里奔跑了一天一夜。

像一匹孤狼一样。

可孤狼却不能没有水,不能没有食物。

更何况他还受伤了。

那个有耐心的猎手一直在等他精疲力竭,然后便是致命一击。

阿飞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了。

他好像看到了阿笺。

她站在前面的小屋外冲他微微笑着。

阿飞的速度更快了。

可那前面并不是什么温馨小屋,而是悬崖峭壁。

他已经无路可走了,于是他停了下来。

而追着他的那人也停了下来。

他浑身裹在黑色的斗篷里,只露出一双死灰色的眼睛。

那眼里既没有情感,也没有生命!

他已经是一个杀人的兵器了。

阿飞的剑终于抬了起来。

他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刺出去。

二是跳下去。

后面是万丈深渊,跳下去也不会有活路。

他的剑终于动了,那柄剑已经没有速度了,它超越了这日月星辰,变得璀璨如练,这是阿飞在生死关头悟出的剑意。

是守护之剑,它属于一个姑娘。

这一剑足以流芳百世。

黑衣人眼中却依旧没有变化。

那柄连郭嵩阳都接不住的剑居然被他接住了!

可接住这一剑却也不是毫发无损的,他的右手受伤了,虎口处被震的经脉破裂。

他的脸色还是没有变。

他用左手抽出了自己的剑。

他的剑居然能左右互用!

阿飞已闭上了眼,缓缓向后倒去。

谢小笺靠在窗边吹着凉风,不知怎的竟感觉心神有些不宁。

她扶着胸口轻声问:“小和尚,阿飞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系统轻轻闭上了眼。

过了许久,他睁开眼来,眼中流光一闪而逝。

“阿飞被荆无命刺了一剑,此刻掉下了悬崖。”

谢小笺叹了口气:“可危及生命?”

小和尚道:“上官金虹本就不欲杀死阿飞,那一剑只刺中了肩头。”

谢小笺已明白了。

白皙的手指卷着垂下的发丝,柔声道:“他原是想将阿飞变成下一个荆无命呀。”

“可他却小看了阿飞,并不是所有的剑客都很天真。”

她说着却似想起了谁,微微一怔,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

阿飞果真被救了。

他记得自己掉下了万丈深渊,醒来时却是在一间布置颇为华丽的屋子里。

肩上的伤已经被包扎了,阿飞挣扎着坐起身来。

门被推了开来。

走进来了一个穿着黑衣滚绣金边的男人。

那男人大约四十来岁,一身气势不怒自威。

见了阿飞连忙上前两步:“小兄弟醒了”。

他的语气很和蔼,却掩不住上位者的气势。

阿飞拱手道:“多谢阁下搭救”。

上官金虹叹了口气:“小兄弟缘何受如此重的伤还坠落崖底?”

他又道:“若不是我为纪念亡妻每年今日都要进入那鬼落崖……”

他说到这儿已然不说了。

阿飞沉默着垂下了眼。

他一向是个戒心极重的人,尤其是在这种敌我不明的时间里。

上官金虹也不恼,只是道:“小兄弟若不嫌弃,不妨在这里修养几天,待伤好了再离开。”

阿飞脸上微微有些愧色。

“多谢先生”。

上官金虹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李寻欢去了?山。

?山离兴云庄有三日路程,他快马加鞭用了两日便到了。

铁传甲在外候着。

李寻欢叹了口气,已走入了那庄子。

庄子布置颇为华丽,一草一木皆修剪的整齐规律,让人看着便知这主人定是个极为自律的人。

他已走了一段路,却一个人也没见着。

连扫地的老头也不见。

李寻欢心已慢慢沉了下来。

众人皆知银戟温候好颜色,喜享受。这?山脚下的庄子便是他最常呆的地方。

可他如今却不在这儿。

他去哪儿了?

是早已收到消息离开了?

李寻欢不能确定。

可他知道离阿飞下战贴约的日子已不到六日了,以温侯的脾性,绝对不可能不战而退,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寻欢已有了不好的猜测。

他面色有些白。

“少爷?”

铁传甲唤了声。

李寻欢苦笑:“我只愿不是我想的那样。”

赶到兴云庄又是两日。

李寻欢推开客栈,果然空无一人。

不,还有一具尸体,静静的躺在大堂里。

正是天机老人!

孙小红和阿笺全都不见了。

他叹了口气。

他或许早该想到天机老人收到的是假消息,他们不过是想借他之手将李寻欢引开。

然后带走谢小笺。

只要有了谢小笺,李寻欢和阿飞还不是束手就擒?

李寻欢苦笑,他只求这幕后人所图甚大,不要伤害阿笺。

想到那个名字,他喉间痒痒的,闷声咳了起来。

竟是咳出了血迹。

谢小笺是同孙小红一起被劫走的。

天机老人果然已经老了,他的天机棒已敌不过那对子母龙凤环了。

老人死去也是理所当然。

谢小笺醒来时是在一间布置华丽的屋子里。

那屋子像是用无数金玉珠宝堆砌而成,既奢靡又旖旎。

她身上那件白裙也已换了。

换上了一件雪蝉丝织绣而成云纹纱衣。

白色的纱衣缈缈的铺在塌上,像一朵盛开的雪莲。

美的让人心悸。

门外人已走了进来。

这人全身上下一尘不染,那件雪白的衣服就像是刚从熨斗下拿出来的。

他穿得虽简单,却很华贵。

但这些都不是他吸引人的地方——吸引人的,是他的气质。

一种无法形容的傲气。

正是银戟温侯吕凤先。

他见了谢小笺温然一笑:“谢姑娘醒了。”

谢小笺微微偏过头去不语。

她眼上的白纱已被取了下来,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像江南的细雨潺潺的落着,缠绵的绕着人心尖。

吕凤先的心也动了。

他没有上前,只是在原地叹道:“谢姑娘莫怕,我不会伤害你。”

谢小笺终于抬起头来,雪白的半边脸儿迎着微光,轻声问:“跟我一起那位孙姑娘呢?”

吕凤先道:“她无事”。

他只说到这儿便不说了,话语间颇有些傲气。

他不喜欢她问别的人。

谢小笺悠悠叹了口气:“你这人……”

她声音像唱着曲儿,听的人心里又酥又软。

微微垂下眼来,娇嫩的唇瓣儿一开一合。

“那老人可是你杀的?”

吕凤先笑道:“我若再练上十年,或许就可以杀了他。”

他原是一个骄傲的人,此刻这般坦然认输却无损他魅力,反而多了一丝率性的风流。

谢小笺不由高看了他一眼。

低低叹道:“我原本总以为他那样名声在外,又爱惜羽毛的男人总是有些自大的。”

“没想到他却是个明白人”。

吕凤先此刻已不再看她了。

他转头看着窗外的雪景。

这样的男人总是懂得如何才能让女人更开心。

谢小笺柔柔的笑了笑:“上官金虹说不得也是小看了温侯哩。”

小和尚叹道:“上官金虹替吕凤先杀了天机老人,原本就是一招险棋。”

谢小笺撩了撩袖边的烟纱,轻笑:

“吕凤先却也知道与金钱帮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

她柔声婉转道:“江湖中极为厉害的两个人结盟,那一定是要干件大事了。”

小和尚念了声阿弥陀佛。

脸上一片虚假的慈悲。

谢小笺轻笑一声,嘴角的梨涡浅浅的散开,脸上染了一丝霞色:“这不正是我们的机会吗。”

系统终于也笑了。

孙小红被关在一间地牢里。

这地牢阴森潮湿,连滴滴的水声也能听见。

她此刻身中剧毒,爷爷也没了,想到这儿不禁悲从中来。

她又想到了谢姑娘。

叹了口气:“不知她此刻怎么样了”。

牢门突然打开了,光线照进昏暗的牢房里。

孙小红微微眯了眯眼。

进来的是个浑身裹在黑色斗篷里的男人,唯一能看清的那双眼睛是如同死人一样,泛着死灰的颜色。

孙小红惊叫:“是你!”

来人正是那个给她下毒的人。

那人瞥了她一眼。

淡淡开口:“天机山庄在哪儿?”

孙小红冷笑:“什么天机山庄,我没听过”。

那人也笑了,他的笑就像是死亡的招手,让人毛骨悚然。

“孙驼子”。

孙小红的脸色已经变了。

可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她垂头不语。

那人冷笑了声:“我不着急,你迟早会自己说出来的。”

天机老人孙白发武功深不可测,平常和孙女孙小红隐身在酒店或客栈向人说书。

但在其它时候却暗中监视江湖中各人物的动静,以维持武林各个势力的均?。

却无人知道他们是属于一个庞大的武林世家,拥有巨大的情报网络,江湖上的事无所不知,而天机老人正是他们的当家!

这样一个神秘的武林世家的存在,岂不会妨碍他们的大计?

那人想到这儿,扯了扯嘴角。

死灰色的眼睛静静的看着孙小红。

孙小红叹了口气。

却感觉心脏一阵绞痛。

那痛感十分剧烈,就像是一万只虫子在噬咬心脏。

可那疼并不会麻木,而是愈加剧烈,成千上百的又返还回来。

孙小红面色惨白的在地上打滚,死死的咬着嘴唇。

那人看了她一眼,冷笑着离去。

《多情剑客无情剑》

今天那酒鬼看来似乎有些异样,他的酒喝得特别慢,眼睛特别亮,手里没有刻木头,而且还特地将他桌上的蜡烛移到别的桌上。

他的眼睛一直在看着门,似乎在等人的模样。

但戌时早已过了,小店里却连一个主顾也没有。

孙驼子长长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道:“今天看样子又没有客人上门了,还是趁早打烊吧,也好陪你喝两杯。”

那“酒鬼”却摇了摇头,道:“别着急,我算定了你今天的买卖必定特别好。”

孙驼子道:“你怎么知道?”

那“酒鬼”笑了笑,道:“我会算命。”

他果然会算命,而且灵得很,还不到半个时辰,小店里果然一下子就来了三四批客人。

第一批是两个人。

一个是满头白发苍苍,手里拿着旱烟的蓝衫老人。

还有一个想必是他的孙女儿,梳着两条又黑又亮的大辫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比辫子还要黑,还要亮。

第二批也是两个人。

这两人都是满面虬髯,身高体壮,不但装束打扮一模一样,腰上挂的刀也一模一样,两人就像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

第三批来的人最多,一共有四个。

这四人一个高大,一个矮小,一个紫面膛的年轻人肩上居然还扛着根长枪,还有个却是穿着绿衣裳,戴着金首饰的女子,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看起来就像是个大姑娘,论年龄却是大姑娘的妈了。

孙驼子只怕她一不小心会把腰扭断。

最后来的只有一个人。

这人瘦得出奇,也高得出奇,一张比马脸还长的脸上,生着巴掌般大小的一块青记,看起来有点怕人。

他身上并没有佩剑挂刀,但腰围上鼓起了一环,而且很触目,显然是带着条很粗很长的软兵刃。

小店里一共只有五张桌子,这四批人一来立刻就全坐满了,孙驼子忙得团团乱转,只希望明天的生意不要这么好。

只见这四批人都在喝着闷酒,说话的很少,就算说话,也是低音细语,仿佛生怕被别人听到。

孙驼子只觉得这些人每个都显得有些奇怪,这些人平日本来绝不会到他这种鸡毛小店里来的。

喝了几杯酒,那肩上扛着枪的紫面少年眼睛就盯在那大辫子姑娘身上了,辫子姑娘倒也大方得很,一点也不在乎。

紫面少年忽然笑道:“这位姑娘可是卖唱的吗?”

辫子姑娘摇了摇头,辫子高高地甩了起来,模样看来更娇。

紫面少年笑道:“就算不卖唱,总也会唱两句吧,只要唱得好,爷们重重有赏。”

辫子姑娘抿着嘴一笑,道:“我不会唱,只会说。”

紫面少年道:“说什么?”

辫子姑娘道:“说书,说故事。”

紫面少年笑道:“那更好了,却不知你会说什么书?后花园才子会佳人?宰相千金抛绣球?”

辫子姑娘又摇了摇头,道:“都不对,我说的是江湖中最轰动的消息,武林中最近发生的大事,保证又新鲜,又紧张。”

紫面少年拊掌笑道:“妙极妙极,这种事我想在座的诸君都喜欢听的,你快说吧。”

辫子姑娘道:“我不会说,我爷爷会说。”

紫面少年瞪了那老头子一眼,皱着眉道:“你会什么?”

辫子姑娘眼珠子一转,嫣然道:“我只会替爷爷帮腔。”

她眼睛这么一转,紫面少年的魂都飞了。

那绿衣妇人的脸早已板了起来,冷笑着道:“要说就快说,飞什么媚眼?”

辫子姑娘也不生气,笑道:“既然如此,爷爷你就说一段吧,也好赚几个酒钱。”

老头子眯着眼,喝了杯酒,又抽了口旱烟,才慢吞吞地说道:“你可听说过李寻欢这名字?”

除了那紫面少年外,大家本还不大理会这祖孙两人,但一听到“李寻欢”这名字,每个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辫子姑娘也笑道:“我当然听说过,不就是那位仗义疏财,大名鼎鼎的小李探花吗?”

老头子道:“不错。”

辫子姑娘道:“听说,小李飞刀,例不虚发,直到如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能躲开过,这句话不知道是真是假?”

老头子“呼”地将一口烟喷了出来,道:“你若不相信,不妨去问问‘平湖’百晓生,去问问五毒童子,你就知道这句话是真是假了。”

辫子姑娘道:“百晓生和五毒童子岂非早就全都死了么?”

老头子淡淡道:“不错,他们都死了,就因为他们不相信这句话。”

辫子姑娘伸了伸舌头,娇笑道:“我可不敢不相信这句话,不相信这句话的只怕都是傻瓜。”

那面带青记的瘦长汉子鼻孔里似乎低低“哼”了一声,只不过大家都已被这祖孙两人的对答所吸引,谁也没有留意他。

只有那“酒鬼”伏在桌上,似已醉了。

老头子又抽了两口旱烟,喝了口茶,才接着道:“只可惜像李寻欢这样的英雄豪杰,如今也已死了。”

辫子姑娘愕然道:“死了?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杀了他!”

老头子道:“谁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有本事杀他的只有一个人。”

辫子姑娘道:“谁?”

老头子道:“就是他自己!”

辫子姑娘怔了怔,又笑道:“他自己怎么会杀死自己呢?我看他一定还活在世上。”

老头子长长叹了口气,道:“就算他还活在世上,也和死差不多了……哀莫大于心死,可叹呀可叹,可惜呀可惜……”

辫子姑娘也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忽又问道:“除了他之外,还有什么人可称得上是英雄呢?”

老头子道:“你可听说过‘阿飞’这名字?”

辫子姑娘道:“好像听说过。”

她眼珠子一转,又道:“听说此人剑法之快,举世无双,却不知是真是假?”

老头子道:“伊哭的武功如何?”

辫子姑娘道:“兵器谱中,青魔手排名第九,武功自然是好得很了。”

老头子道:“铁笛先生、少林心鉴、赵正义、田七……这些人的武功又如何?”

辫子姑娘道:“这几位都是江湖中一等的高手,谁都知道的。”

老头子道:“阿飞的剑法若不快,这些人怎会败在他剑下?”

辫子姑娘道:“如今这位‘阿飞’的人呢?”

老头子叹了口气,道:“他也和小李探花一样,忽然不见了,谁也不知道他的消息,只知道他是和林仙儿同时失踪的。”

辫子姑娘道:“林仙儿?不就是那位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林姑娘?”

老头子道:“不错。”

辫子姑娘也叹了口气,漫声道:“情是何物?偏叫世人都为情苦,而且还无处投诉……”

那紫面少年似已有些不耐,皱眉道:“闲话少说,书归正传,你说的故事呢?”

老头子长叹着摇头道:“像阿飞和李寻欢这样的人物,都已不知下落,江湖中还会发生什么大事?我老头子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面带青印的瘦长汉子忽然冷笑了一声,道:“那倒也不见得。”

老头子道:“哦?阁下的消息难道比我老头子还灵通?”

那瘦长汉子目光四转,一字字道:“据我所知,不久就要有件惊天动地的事发生了。”

老头子道:“在哪里发生?什么时候发生?”

瘦长汉子“啪”的一拍桌子,厉声道:“就在此时,就在此地!”

这句话说出,那孪生兄弟和第三批来的四个人面上全都变了颜色,那绿衣妇人眼波流动娇笑道:“我倒看不出此时此地会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瘦长汉子冷笑道:“据我所知,至少有六个人马上就要死在这里!”

绿衣妇人道:“哪六个人?”

瘦长汉子喝了口酒,缓缓道:“‘白毛猴’胡非、‘大力神’段开山、‘铁枪小霸王’杨承祖、‘水蛇’胡媚和‘南山双虎’韩家兄弟!”

他一口气说了这六个名字,那孪生兄弟和第三批来的四个人都已霍然长身而起,纷纷拍着桌子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胡说八道?”

声音喊得最大的正是那“大力神”段开山。

此人站起来就和半截铁塔似的,“南山双虎”韩家兄弟身材虽高大,比起他来还是矮了半个头。

他骂了两句不过瘾,接着又道:“我看你才是一脸倒霉相,休想活得过今天晚上……”

这句话还未说完,那瘦长汉子只一抬腿,忽然就到了他面前,“劈劈啪啪”给了他十七八个耳光。

段开山明明有两只手,偏偏就无法招架,明明有两条腿,偏偏就无法闪避,连头都似已被打晕了,动都动不得。

别的人也看呆了。

只听这瘦长汉子冷冷道:“你以为是我要杀你们?凭你们还不配让我动手,我这只不过是教训教训你们,要你们说话斯文些。”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已慢慢走了回去。

“铁枪小霸王”杨承祖突然大喝一声,道:“慢走,你倒说说看是谁要杀我们?”

喝声中,他一直放在手边的长枪毒蛇般刺出。

只见枪花朵朵,竟是正宗的杨家枪法。

那瘦长汉子头也未回,淡淡道:“要杀你们的人就快来了!……”

只见他腰一闪,已将长枪挟在肋下,杨承祖用尽全身力气都抽不出来,一张紫面已急得变成猪肝色。

瘦长汉子又接着道:“你们反正逃也逃不了的,还是慢慢地等着瞧吧。”

他忽然一松手,正在抽枪的杨承祖骤然失去重心,仰面向后跌了下去,若不是“水蛇”胡媚扶得快,连桌子都要被撞翻了。

再看他的铁枪,竟已变成了条“铁棍”!

铁尖已不知何时被人折断了!

但听“夺”的一声,瘦长汉子将枪尖插在桌子上,慢慢地倒了杯酒,慢慢地喝了下去,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韩家兄弟、杨承祖、胡非、段开山、胡媚,这六个人就没有他这么好过了,一个个面面相觑,俱是面如死灰。

每个人心里都在想:“是谁要来杀我们?是谁?……”

外面风渐渐大了。烛光闪动,映得那瘦长汉子一张青惨惨的脸更是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这人又是谁?”

“以他武功之高,想必是一等的武林高手,我们怎会不认得他?”

“他怎会到这种地方来的?”

每个人心里都是忐忑不定,哪里还能喝得下一口酒去?

有的人已想溜之大吉,但这样就走,也未免太丢人了,日后若是传说出去,还能在江湖中混么?

何况,听那青面汉子的口气,他们就算想逃,也逃不了!

那瘦小枯干,脸上还长着白毛的胡非,目光闪动,忽然站了起来,走到韩家兄弟的桌子前,抱拳道:“南山双虎的威名,在下是久已仰慕得很了。”

南山双虎也立刻站起,大虎韩斑抱拳道:“不敢。”

二虎韩明道:“胡大侠和胡姑娘兄妹,暗器轻功双绝,我兄弟也久仰得很!”

胡非道:“韩二侠过奖了。”

那边的“水蛇”胡媚也媚笑着裣衽作礼。

胡非道:“两位若不嫌在下冒昧,就请移驾过去一叙如何?”

韩斑道:“在下等也正有此意。”

这两批人若在别的地方相见,也许会放出兵刃来拼个你死我活,但现在同仇敌忾,不是一家人也变成一家人了。

大家都举过杯,胡非道:“两位久居关东,在下等却一直在江淮间走动,兄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会想将我们一网打尽。”

韩斑道:“在下正也不解。”

胡非道:“听那位朋友的口气要杀我们的那人,武功想必极高,我们也许真的不是他敌手,只不过……”

他忽然笑了笑,道:“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合我们六人之力,总不至于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吧。”

韩氏兄弟精神立刻一振。

韩斑大声道:“胡兄说得好,我们六个也不是木头人,难道就会乖乖地让别人砍脑袋吗?”

他斜眼瞟着那青面瘦长汉子,但那人却似根本没有听见。

韩明也大声道:“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人若不来也就罢了,若真的来……嘿嘿……”

胡媚娇笑着替他接了下去,道:“若真的来了,就叫他来得去不得。”

这正是“人多胆壮”,六个人合在一起,就连段开山和杨承祖的胆气也不觉壮了起来。

六个人正在你一句,我一句,你捧我,我捧你。

突听门外有人一声冷笑。

六个人的脸色立刻变了,喉咙也像是忽然被人扼住,非但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连呼吸都似已将停顿。

孙驼子早已骇呆了,但这六人却比他还要怕得厉害,他忍不住随着他们的目光瞧了过去。

只见门口已出现了四个人。

这四人都穿着颜色极鲜明的杏黄色长衫,其中一个浓眉大眼,一个鹰鼻如钩,正是今天早上向他打听消息的那两人。

他们虽已到了门口,却没有走进来,只是垂手站在那边,也没有说话,看来一点也不可怕。

孙驼子实在想不通方才还盛气凌人的六个人,怎会对他们如此害怕,看这六人的表情,这四个黄衫人简直不是人,是鬼。

他们有些羡慕那“酒鬼”了,什么也没有瞧见,什么也没有听见,自然什么都用不着害怕。

奇怪的是,那祖孙两人一个已快老掉了牙,一个娇滴滴的仿佛被风一吹就要倒。

但两人此刻居然很沉得住气,并没有露出什么害怕的样子来,那老头子居然还能喝得下酒。

再看门口那四个黄衫人,已闪身让出了一条路。

一个年纪很轻的少年人背负着双手,慢慢地走了进来。

这少年身上穿的也是杏黄色的长衫,长得很秀气,态度也很斯文,他和另四人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黄衫上还镶着金边。

他长得虽秀气,面上却是冷冰冰的,全无丝毫表情,走到屋子里,四下打量了一眼,眼睛就盯在那青面瘦长汉子身上:

青面汉子自己喝着酒,也不理他。

黄衫少年嘴角慢慢地露出一丝冷笑,慢慢地转过身,冰冷的目光在杨承祖等六人身上一扫。

这六人看来个个都比他凶狠些,但被他目光这一扫,六人似乎连腿都软了,连坐都坐不稳。

黄衫少年慢慢地走了过去,自怀中取出六枚黄铜铸成的制钱,在六个人的头上各放了一枚。

六个人竟似忽都变成了木头人,眼睁睁地瞧着这人将东西随随便便地摆在自己头上,连个屁都不敢放。

黄衫少年还剩下几个铜钱,拿在手里“叮叮当当”地摇着,缓缓走到那老人和辫子姑娘的桌前。

老头子抬起头瞧了他一眼,笑道:“朋友若是想喝酒,就坐下来喝两杯吧,我请你。”

他似已有些醉了,嘴里就好像含着个鹅蛋似的,舌头也比平时大了三倍,说的话简直没人能听得清。

黄衫少年沉着脸,冷冷地瞧着他,突伸手在桌上一拍,摆在老头子面前的一碟花生米就突然全部从碟子里跳了起来,暴雨般向老头子脸上打了过去。

那老头子也不知是看呆了,还是吓呆了,连闪避都忘了闪避,几十粒花生米眼看已快打在他脸上。

黄衫少年长袖突又一卷,将花生米全都卷入袖中,他袍袖再一抖,花生米就又一连串落回碟子。

老头子眼睛发直,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那辫子姑娘却已拍手娇笑起来,笑道:“这把戏真好看极了,想不到你原来是个变戏法的,你再变几手给我们瞧瞧好不好?我一定要爷爷请你喝酒。”

黄衫少年露了手极精纯的内家掌力,又露了手极高妙的接暗器功夫,谁知却遇着个不识货的买主,居然将他看成变戏法的。

但这黄衫少年却一点也没有生气,上上下下打量了辫子姑娘几眼,目中似乎带着些笑意,慢慢地走了开去。

辫子姑娘着急道:“你的戏法为什么不变了?我还想看哩。”

那青面瘦长汉子突然冷笑了一声,道:“这种戏法还是少看些为妙。”

辫子姑娘眨着眼道:“为什么?”

青面汉子冷冷道:“你们若是会武功,他方才那两手戏法只怕已将你们变死了。”

辫子姑娘偷偷瞟了黄衫少年一眼,似乎有些不信,却已不敢再问了。

黄衫少年根本就没有理会那青面汉子在说什么,慢慢地走到那“酒鬼”的桌子前。“叮叮当当”地摇着手里的制钱。

那“酒鬼”早巳人事不知,伏在桌上睡得好像死人一样。

黄衫少年冷笑着,一把拎起他的头发,将他整个人都拎了起来,仔细看了两眼,手才放松。

他的手一松,这“酒鬼”就“砰”地又跌回桌子上,还是人事不知,又呼呼大睡了起来。

青面汉子冷冷道:“一醉解千愁,这话倒真不错,喝醉了的人确实比清醒的占便宜。”

黄衫少年还是不睬他,背负着双手,慢慢地走了出去。

奇怪的是,胡非、段开山、杨承祖、胡媚、韩斑、韩明,这六人也立刻一连串跟了出去,就好像有条绳子牵着似的。

这六人一个个都是哭丧着脸,直着脖子,脚下虽在一步步往前走,上半身却连动也不敢动,生怕头上的铜钱会掉下来。

看他们这种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只要头上的铜钱一跌落,就立刻要有大祸临头了。

孙驼子活了几十年,倒真还未见过这样的怪事。

他以前曾经听人说过,深山大泽中往往会出现山魅木客,最喜吃猴脑,高兴时就将全山的猴子全召来,看到中意的就放块石头在它脑袋上,被看中的猴子,绝不敢反抗,也绝不敢逃走,只是顶着那块石头,乖乖地等死。

孙驼子以前总认为这只不过是齐东野语,不足为信。但现在看到段开山这些人的模样,竟真的和那些猴子差不多。

以他们六人的武功,无论遇见什么人,至少也可以拼一拼,为何一见到这黄衫少年就好像老鼠遇见了猫。

孙驼子实在不明白。

他也并不想去弄明白,活到他这么大年纪的人,知道有些事还是糊涂些好,太明白了反而烦恼。

好久没有下雨了,弄堂里的风沙很大。

另四个黄衫人不知何时已在地上画了几十个圆圈,每个圆圈都只不过有装汤的海碗那么大。

段开山等六人走出来,也不等别人吩咐,就站到这些圆圈里去了,一个人站一个圆圈,恰好能将脚摆在圆圈里。

六个人立刻又像是变成了六块木头。

黄衫少年又背负着双手,慢慢地走回小店,在段开山他们方才坐过的那张桌子上坐下。

他脸上始终冷冰冰的,到现在为止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过了约摸两盏茶时候,又有个黄衫人走人了弄堂。

这人年龄比较大些,耳朵被人削掉了一个,眼睛也瞎了一只,剩下的一只独眼中,闪闪地发着凶光。

他穿的杏黄色长衫上也镶着金色,身后也一连串跟着七八个人,有老有少,有高有矮。

看他们的装束打扮,显然并不是没名没姓的人,但现在却也和段开山他们一样,一个个都哭丧着脸,直着脖子,小心翼翼地跟在那独眼人身后,走到小店前,就乖乖地站到圆圈里去。

其中有个人黝黑瘦削,满面都是精悍之色。

段开山等六人看到他,都显得很诧异,似乎在奇怪:“怎么他也来了?”

独眼人目光在段开山等六人面上一扫,嘴角带着冷笑,也背负着双手,慢慢地走人了小店,在黄衫少年对面坐下。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谁也没有说话。

又过了盏茶时候,弄堂里又有个黄衫人走了进来。

这人看来显得更苍老,须发俱已花白,身上穿的杏黄色长衫上也镶着金边,身后也一连串跟着十来个人。

远远看来,他长得也没有什么异样,但走到近前,才发现这人的脸色竟是绿的,衬着他花白的头发,更显得诡秘可怕。

他不但脸是绿的,手也是绿的。

站在小店外的人一看到这绿面白发的黄衫客,就好像看到了鬼似的,都不觉倒抽了口凉气,有的人甚至已在发抖。

还不到半个时辰,弄堂里地上画的几十个圆圈都已站满了人,每个人都屏息静气,噤若寒蝉,既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穿金边黄衫的人已到了四个,最后一个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身形已佝偻,步履已蹒跚,看来比那说故事的老头子还要大几岁,简直老得连路都走不动了,但带来的人却偏偏最多。

这四人各据桌的一方,一走进来就静静地坐在那里,谁也不开口,四个人仿佛都是哑吧。

外面站在圈子里的一群人,嘴更好像全都被缝起来了,里里外外除了呼吸声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这小店简直就变得像座坟墓,连孙驼子都已受不了!那祖孙两人和青面汉子却偏偏还是不肯走。

他们难道还在等着看把戏。

这简直是要命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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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在别人眼中是莫大荣耀的排名,

在他看来实是一种耻辱,于是自毁银戟,另辟蹊径,以手为兵,练得更为可怕的绝技。

对比结果:

涉嫌抄袭文章和被涉嫌抄袭文章在语言描述方面雷同,雷同字数1161字。

10.

《综武侠]恃美行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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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和吕凤先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阿飞叹了口气。

他身上的伤看着严重,其实也无甚大碍。

于是挣扎着便要下床向上官金虹请辞。

“小兄弟这是何意?”

上官金虹连忙上前扶起他。

阿飞拱手道:“帮主救命之恩,阿飞没齿难忘。”

“但我与人相约,这日期眼看要近了,于是特来向帮主辞行。”

阿飞一直等着。

上官金虹握着他的手,沉吟半晌。

突然长叹了口气:“你决战在即,我本不应该告诉你的。”

他说着便沉默了下来。

阿飞道:“帮主有话不妨直说。”

上官金虹长叹一声:

“也罢,就算我今日不说,你离开以后也会从别人口中得知的。”

他道:“谢姑娘被人掳走了。”

阿飞面色一变。

几乎要站立不住。

上官金虹看了他一眼:“已经两天了,至今还没有消息。”

气氛一时沉默了下来。

阿飞突然拱手道:“多谢帮主告知。”

“阿飞此后若能活下来,必不忘帮主之恩。”

他已拿着剑转身远去。

上官金虹看着他的背影,摸着胡子笑了笑,眼底的神色有些奇妙。

“你告诉他了?”

他身后突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影子,那影子和上官金虹的影子重叠在一起,竟像是他的影子一般。

“女人有时候是把很好用的武器。”

上官金虹叹道:“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吕凤先结盟。”

阿飞离开后直接去了兴云庄。

谢小笺如果真的失踪了,李寻欢一定会在那儿等他。

对于上官金虹说的话,阿飞其实只有一半相信。

任何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不会完全相信对方。

他需要做出判断。

于是他去找了李寻欢。

这是一种难言的默契。

尽管他们相处时间不长,阿飞却可以将后背交给对方。

这是上官金虹所想不到的。

到兴云庄时,天已经黑了。

自龙啸云和林诗音走后,这庄子内便没什么人了。

下人们也都被解散了。

可这亭台上却坐着一个人格外醒目,正是李寻欢。

他没有喝酒,只是坐在那儿静静的等着。

阿飞走了进来。

“谢姑娘被掳走了。”

阿飞叹了口气:“我已知道了。”

“你知道了?”李寻欢的神色有些奇怪。

“我知道很奇怪?”阿飞反问。

李寻欢苦笑:“一点儿也不奇怪。”

“只不过谢姑娘被掳走才不过两天,江湖中一点儿消息也没,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阿飞的神色也有些奇怪:“有人告诉我的。”

“谁?”李寻欢问。

阿飞叹了口气:“金钱帮帮主上官金虹。”

“我前几日受伤被人追杀,正是他救了我。”

李寻欢道:“可是兵器谱上排名第二的子母龙凤环的主人上官金虹?”

“正是”

阿飞沉声道。李寻欢苦笑:“这金钱帮起初隐于江湖,鲜有听闻,却于一夜之间以不世枭雄之姿席卷武林”

“金钱落地,人头不保”

他叹了口气:“上官金虹救你只怕另有所图。”

阿飞不置可否。

“你在干什么?”

李寻欢道:“我在等。”

“等什么?”阿飞有些奇怪。

李寻欢叹了口气:“他来了”。

冬,寒风习习。

街上的尽头,有座巨大的宅院,院内却寂静的很。

那两扇泉漆大门,已覆上了一层白雪,门上的泉漆早已剥落,铜环也已生了丝锈,看着更像是一座废弃了很久的宅子。

高墙内久已听不到人声,只能听见树上雪落的声音。却更衬出了这宅院的寂寞与萧索。

但这宅院也有过辉煌的时候,因为就在这里,已诞生过七位进士、三位探花,其中还有位惊才绝艳、盖世无双的武林名侠。

甚至就在不久前前,宅院已换了主人时,这里还是发生过许多件轰动武林的大事,也已不知有多少叱咤风云的江湖高手葬身此处。

老人叹了口气,已走入了那座宅子。

阿飞凝眸看去,进来的却是个驼子。

他的背部山峰似的耸起,让人见了便绝不会忘。

他或许是练了什么厉害的功夫。

阿飞这样想着。

这江湖中越厉害的功夫便越古怪,也越难练成。

那驼子走到门口便停了下来。

李寻欢道:“你来的迟了”。

驼子哭丧着脸:“你知道我是谁?”

李寻欢叹了口气:“我只知道你是孙驼子,难道不够吗?”

孙驼子大笑。

渐渐的却喘起了粗气。

“他们一直在找我。”

“谁在找你?”

问话的却是阿飞。

孙驼子看了他一眼道:“一个剑客,不,或许应该说是一个杀手。”

“他的剑很快,眼睛是死灰色的。”

阿飞的脸色已经变了。

他想起了那日追杀他的人。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你知道孙小红在哪儿?”

孙驼子冷笑:“你们要找的人确实和小红关在一起。”

他说完又弯下了腰,将驼峰似的背拱了起来。

“只要我活过今晚,便告诉你们。”

“孙小红难道不是你的侄女?”

李寻欢问。

孙驼子却笑了,嘶哑的声音像是从喉腔里硬挤出来,显得有些无情:“再亲的亲人,也总没有自己的命重要。”

阿飞看了他一眼。

李寻欢也笑了:“这倒是个很划算的买卖。”

风更大了。

吹得梅树上翻红滚着落雪簌簌而下。

这个宅子里突然静的可怕。

也不知过了多久,巷堂尽头突然传来一阵笃、笃、笃、笃──之声,声音单调而沉闷。

但这声音在这种时候听来,却另有一种阴森诡秘之意,每个人心头都好像被棍子在敲。

笃、笃、笃──简直要把人的魂都敲散了。

凄凉的夜色中,慢慢地出现了一条人影!

这人的左腿已齐根断去,柱着根拐杖。

暗淡的灯光从小店里照出来,照在这人脸上,只见这人蓬头散发,面如锅底,脸上满是刀疤!

三角眼,扫地眉,鼻子大得出奇,嘴也大得出奇,这张脸上就算没有刀疤,也已丑得够吓人了。

无论谁看到这人,心里难免要冒出一股寒气。

笃、笃、笃──人也走入了庄子里。

他身上穿的是件杏黄色的长衫,却将下摆掖在腰带里,已脏得连颜色都分不清了。

这件脏得要命的黄衫上,却镶着两道金边。

他的身后还跟着六个人。

那六个人头上俱放了枚铜钱。

显得分外怪异。

一个个都哭丧着脸,直着脖子,跟着那独腿老人。脚下虽在一步步往前走,上半身却连动也不敢动,生怕头上的铜钱会掉下来。

李寻欢叹了口气:“这六人俱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人物,此刻却在这独腿老人手下,连屁也不敢放。”

孙驼子道:“他们六人即使打不过那瘸子,却也总能逃出去几个。”

阿飞转头看着他。

就听他道:“可是他们不敢,因为他们知道自己逃不掉。”

“只要今夜逃了,便会有更厉害的来。”

阿飞突然道:“这便是金钱帮?”

孙驼子不语。

因为那独腿老人已经走到跟前了,正要在他头上放下一枚铜钱。

李寻欢终于动了:“你现在可不能把他穿成个钱串子。”

独腿老人冷笑:“探花郎非要管着闲事?”

阿飞突然道:“你很厉害?”

独腿老人刚要张嘴,却瞥见了她腰间的铁片剑。

脸色微微一变。

却是不说话了。

“你既然不行,不妨回去叫更厉害的来”。

阿飞冷笑道。

独腿人的脸已经红了,他道:“诸位当真不卖金钱帮一个面子?”

阿飞叹了口气:“你们帮主于我有恩。”

“所以我不躺这趟浑水”。

他说完便后退了一步。

独腿人脸上闪过一丝喜色。

孙驼子大喝一声,背已经拱了起来。

独腿老让双手成爪,突然抓了过去。

李寻欢坐在凉亭里道:“你们莫不是当我是个死人?”

独腿人的手被一个石子打了下来。

他看向李寻欢微微眯了眯眼。

孙驼子已经笑了,他知道自己今晚已经安全了。

天快亮了,独腿人看了他一眼,终于转身离去。

谢小笺经常被人金屋藏娇,如此也已习惯了。

她斜斜的倚在窗边,听着外面的风声。

自从看不见后,她便喜欢闭着眼去听。

听雪,听风,听花开与落红。

她闭眼的模样极美。

连飞雪也忍不住在她眼睫上停驻,融化在那微微的水波中。

吕凤先将大氅披在她身上。

那氅子雪白绒散,一看便是极好的料子,领口处绣着几颗宝石,是从波斯进贡来的。

谢小笺看不见,听着系统的描述却也能想到这披风的名贵之处。

他披完大氅便离开了,手上倒是很规矩。

谢小笺叹了口气:“你总是这么闲吗?”

她语气淡淡的,听着却像是晨露带霜,撩人心弦。

吕凤先随意道:“人生在世上,难道总要不知名堂的奔波吗。”

他已躺在了院子里的小塌上。

悠闲的赏着雪。

旁边婢女在炉上温着热酒。

竟是一派风流写意。

这便是温侯的魅力之处,他无论身处何处,都像一个走马观花的贵公子。

从容且风流。

谢小笺心下一叹,柔柔道:“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即使他多情在外,也有那么多姑娘前仆后继啦~”

系统不语。

谢小笺笑道:“小和尚不服?”

她声音软软的,却欢快极了,似是已想到系统脸红的样子。

小和尚叹了口气:“女施主何苦取笑我。”

“要知道这世上和尚总是比普通男人要更受欢迎些。”

“哦?”

谢小笺眼波微扫,她媚起来,似乎连无神的眼睛也生动起来。

让人忍不住脸红心跳。

系统却无动于衷。

他笑道:“盖因和尚蒙了一层禁忌感,若是征服了和尚,不就相当于征服了佛祖吗?”

谢小笺柔柔的笑了笑,露出颊边两个小小的梨涡来。

甜甜的看着他:“小和尚可是在告诉我,你比那吕凤先好多了?”

系统叹了口气,毫不谦虚道:“我确实比他好很多。”

他微微笑了笑,似乎有些暧昧:“无论哪个方面。”

寒风习习,堂内却热气不减。

上官金虹或许原本是一个很小心的人。

可若是一个人位高权重的太久,便总会丢掉那一点谨慎,从而小看别人。

更何况他不久前才杀了兵器谱上排名第一的天机老人。

这样的荣耀,足以让一个人自得。

于是他小看了李寻欢,也小看了阿飞。

他原以为阿飞会直接去找吕凤先。

因为决战在即,唯一有动机绑走谢小笺的就只有吕凤先。

他只要去找了吕凤先,便会走入他布置好的陷阱。

成为牵引全局的棋子。

可他万万没想到。

阿飞竟会去兴云庄。

而李寻欢会在失踪多日后,等在那儿。

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尤其是孙驼子,他为什么也会出现在那儿?

是有人告诉他了什么?

上官金虹想到这儿,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不过没关系,只要那谢姑娘一日在温侯那儿,这棋便有一日会下下去。

天机山庄即使再怎么手眼通天,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阿飞正骑着快马飞驰。

他此刻只想马上见到谢小笺。

确保她无碍。

李寻欢叹了口气,骑着马跟在他后面。

他们很快便到了离兴云庄不过百里的一处庄子里。

那庄子隐于山中,可修的却是极妙。

于一片雪色中显出几分江南的苍翠来。

李寻欢叹了口气:“狡兔三窟,连这温侯竟也有如此多的藏身之处。”

阿飞不语。

他已经走入了庄子里。

这庄子内下人不多,却都训练有素。

见了他们,脸上竟连一丝好奇之色也没有。

扫地的依旧低头扫着地。

阿飞上前揪住一个人的领子:“吕凤先呢?”

那人木讷的低着头。

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阿飞冷冷的放开他,已走入了屋子里。

桌上放着的那杯茶还是温热的。

李寻欢叹了口气:“他只怕刚走不久。”

阿飞的眼神更冷了。

他看见了桌上放着的一封信。

那信用白色滚金纸漆着,分外华贵。

阿飞拿起了那封信:

正是吕凤先的字迹。

宝剑配美酒,佳人须得配英雄。

五日后华山定胜,约君而至。

胜者得归。

他眯着眼,手中的信已有些皱了。

《多情剑客无情剑》

秋,木叶萧萧。

街上的尽头,有座巨大的宅院,看来也正和枝头的黄叶一样,已到了将近凋落的时候。

那两扇朱漆大门,几乎已有一年多未曾打开过了,门上的朱漆早已剥落,铜环也已生了锈。

高墙内久已听不到人声,只有在秋初夏末,才偶然会传出秋虫低诉,鸟语啾啁,却更衬出了这宅院的寂寞与萧素。

但这宅院也有过辉煌的时候,因为就在这里,已诞生过七位进士,三位探花,其中还有位惊才绝艳,盖世无双的武林名侠。

甚至就在两年前,宅院已换了主人时,这里还是发生过许多件轰动武林的大事,也已不知有多少叱咤风云的江湖高手葬身此处。

此后,这宅院就突然沉寂了下来,它两代主人忽然间就变得消息沉沉,不知所踪。

于是江湖间就有了种可怕的传说,都说这地方是座凶宅!

凡是到过这里的人,无论他是高僧,是奇士,还是倾国倾城的绝色,只要一走进这大门,他们这一生就不会有好结果。

现在,这里白天早已不再有笑语喧哗,晚上也早已不再有辉煌灯光,只有后园小楼上的一盏孤灯终夜不熄。

小楼上似乎有个人在日日夜夜地等待着,只不过谁也不知她究竟是在等待着什么……

后墙外,有条小小的弄堂,起风时这里尘土飞扬,下雨时这里泥泞没足,高墙挡住了日色,弄堂里几乎终年见不到阳光。

但无论多卑贱,多阴暗的地方,都有人在默默地活着!

这也许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别处可去,也许是因为他们对人生已厌倦,宁愿躲在这种地方,被世人遗忘。

弄堂里有个鸡毛小店,前面卖些粗劣的饮食,后面有三五间简陋的客房,店主人孙驼子是个残废的侏儒。

他虽然明知这弄堂里绝不会有什么高贵的主顾,但却宁愿在这里等着些卑贱的过客进来以低微的代价换取食宿。

他宁愿在这里过他清苦卑贱的生活,也不愿走出去听人们的嘲笑,因为他已懂得无论多少财富,都无法换来心头的平静。

他当然是寂寞的。

有时他也会遥望那巨宅小楼上的孤灯,自嘲地默想:“小楼上的人,纵然锦衣玉食,但他的日子也许比我过得还要痛苦寂寞!”

一年多前,黄昏的时候,这小店里来了位与众不同的客人,其实他穿的也并不是什么很华贵的衣服,长得也并不特别。

他身材虽很高,面目虽也还算得英俊,但看来却很憔悴,终年都带着病容,而且还不时弯下腰咳嗽。

他实在是个很平凡的人。

但孙驼子第一眼看到他时,就觉得他有许多与众不同之处。

他对孙驼子的残废没有嘲笑,也没有注意,更没有装出特别怜悯同情的神色。

这种怜悯同情有时比嘲笑还要令人受不了。

他对于酒食既不挑剔,也不言赞美。他根本就很少说话。

最奇怪的是,自从他第一次走进这小店,就没有走出去过。

第一次来的时候,他选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坐下,要了一碟豆干,一碟牛肉,两个馒头和七壶酒。

七壶酒喝完了,他就叫孙驼子再加满,然后就到最后面的一间屋子里歇下,直到第二天黄昏时才走出来。

等他出来时,这七壶酒也已喝光了。

现在,已过了一年多,每天晚上他还是坐在角落里那桌子上,还是要一碟豆干,一碟牛肉,两个馒头和七壶酒。

他一面咳嗽,一面喝酒,等七壶酒喝完,他就带着另七壶酒回到最后面那间屋子里,一直到第二天黄昏才露面。

孙驼子也是个酒徒,对这人的酒量他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能喝十四壶酒而不醉的人,他一生中还未见到过。

有时他也忍不住想问问这人的姓名来历,却还是忍住了,因为他知道即使问了,也不会得到答复。

孙驼子并不是个多嘴的人。

只要客人不拖欠酒钱,他也不愿意开口。

这么样过了好几个月,有一阵天气特别寒冷,接连下了十几天雨,晚上孙驼子到后面去,发现那间屋子的门是开着的,这奇怪的客人已咳倒在地上,脸色红得可怕,简直红得像血。

孙驼子扶起了他,半夜三更去替他抓药,煎药,看顾了他三天,三天后他刚起床,就又开始要酒。

那时孙驼子才知道这人是在自己找死了,忍不住劝他:“像这样喝下去,任何人都活不长的。”

这人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反问他:“你以为我不喝酒就能活得很长么?”

孙驼子不说话了。

但自从那天之后,两人就似已变成了朋友。

没有客人的时候,他就会找孙驼子陪他喝酒,东扯西拉地闲聊着,孙驼子发现这人懂得的可真不少。

他只有一件事不肯说,那就是他的姓名来历。

有一次孙驼子忍不住问他:“我们已是朋友,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他迟疑了半晌,才笑着回答:“我是个酒鬼,不折不扣的酒鬼,你为什么不叫我酒鬼呢?”

于是孙驼子又发现这人必定有段极伤心的往事,所以连自己的姓名都不愿提起,情愿将一生埋葬在酒壶里。

除了喝酒外,他还有个奇怪的嗜好。

那就是雕刻。

他手里总是拿着把小刀在刻木头,但孙驼子却从不知道他在刻什么,因为他从未将手里刻着的雕像完成过。

这实在是个奇怪的客人,怪得可怕。

但有时孙驼子却希望他永远也不要走。

这天早上,孙驼子起床时就发觉天气已越来越凉了,特别从箱子里找出件老棉袄穿上,才走到前面。

这天早上也和别的早上没什么两样,生意还是清淡得很,几个赶大车的走了后,孙驼子就搬了张竹椅坐到门口去磨豆腐。

他刚坐下就看到有两个人骑着马从前面绕过来。

弄堂里骑马的人并不多,孙驼子也不禁多瞧了两眼。

只见这两人都穿着杏黄色的长衫,前面一人浓眉大眼,后面一人鹰鼻如钩,两人颔下却留着短髭,看来都只有三十多岁。

这两人相貌并不出众,但身上穿的杏黄色长衫却极耀眼,两人都没有留意孙驼子,却不时仰起头向高墙内探望。

孙驼子继续磨他的豆腐。

他知道这两人绝不会是他的主顾。

只见两人走过弄堂,果然又绕到前面去了,可是,还没过多久,两人又从另一头绕了回来。

这次两人竟在小店前下了马。

孙驼子脾气虽古怪,毕竟是做生意的人,立刻停下手问道:“两位可要吃喝点什么?”

浓眉大眼的黄衫人道:“咱们什么都不要,只想问你两句话。”

孙驼子又开始磨豆腐,他对说话并不感兴趣。

鹰鼻如钩的黄衫人忽然笑了笑,道:“咱们就要买你的话,一句话一钱银子如何?”

孙驼子的兴趣又来了,点头道:“好。”

他嘴里说着话,已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浓眉大眼的黄衫人失笑道:“这也算一句话么?你做生意的门槛倒真精。”

孙驼子道:“这当然算一句话。”

他伸出了两根指头。

鹰鼻人道:“你在这里已住了多久?”

孙驼子道:“二三十年了。”

鹰鼻人道:“你对面这座宅院是谁的?你知不知道?”

孙驼子道:“是李家的。”

鹰鼻人道:“后来的主人呢?”

孙驼子道:“姓龙,叫龙啸云。”

鹰鼻人道:“你见过他?”

孙驼子道:“没有。”

鹰鼻人道:“他的人呢?”

孙驼子道:“出门了。”

鹰鼻人道:“什么时候出门的?”

孙驼子道:“一年多以前。”

鹰鼻人道:“以后有没有回来过?”

孙驼子道:“没有。”

鹰鼻人道:“你既未见过他,怎会对他知道得如此详细?”

孙驼子道:“他们家的厨子常在这买酒。”

鹰鼻人沉吟了半晌,道:“这两天有没有陌生人来问过你的话?”

孙驼子道:“没有……若是有,我只怕早已发财了。”

浓眉大眼的黄衫人笑道:“今天就让你发个小财吧。”

他抛了锭银子出来,两人再也不问别的,一齐上马而去,在路上还是不住探首向高墙内窥望。

孙驼子看着手里的银子,喃喃道:“原来有时候赚钱也容易得很……”

他转过头,忽然发现那“酒鬼”不知何时已出来,正站在那里向黄衫人的去路凝视着,面上带着种深思的表情,也不知在想什么。

孙驼子笑了笑道:“你今天倒早。”

那“酒鬼”也笑了笑,道:“昨天晚上我喝得快,今天一早就断粮了。”

他低下头,咳嗽了一阵,忽然又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孙驼子道:“九月十四。”

那“酒鬼”苍白的脸上忽又起了一阵异样的红晕,目光茫然凝视着远方,沉默了许久,才慢慢地问道:“明天就是九月十五了么?”

这句话实在问得很多余,孙驼子不禁笑道:“过了十四,自然是十五。”

那“酒鬼”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弯下腰去,不停地咳嗽起来,一面咳嗽,一面指着桌子的空酒壶。

孙驼子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若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样喝酒,卖酒的也早就都发财了。”

黄昏时后园的小楼上就有了灯光。

那“酒鬼”早就坐在他的老地方开始喝酒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弄堂尽头突然传来一阵“笃,笃,笃……”之声,声音单调而沉闷。

但这声音在这种时候听来,却另有一种阴森诡秘之意,每个人心头都好像被棍子在敲。

“笃,笃,笃……”简直要把人的魂都敲散了。

四个黄衫人对望了一眼,忽然一齐站了起来。

“笃,笃,笃……”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凄凉的夜色中,慢慢地出现了一条人影!

这人的左腿已齐根断去,拄着根拐杖。

拐杖似是金铁所铸,点在地上,就发出“笃”的一响。

暗淡的灯光从小店里照出来,照在这人脸上,只见这人蓬头散发,面如锅底,脸上满是刀疤!

三角眼,扫地眉,鼻子大得出奇,嘴也大得出奇,这张脸上就算没有刀疤,也已丑得够吓人了。

无论谁看到这人,心里难免要冒出一股寒气。

四个黄衫人竟一齐迎了出去,躬身行礼。

这独腿人已摆了摆手。

“笃,笃,笃……”人也走人了小店。

孙驼子这时看出他身上穿的也是件杏黄色的长衫,却将下摆掖在腰带里,已脏得连颜色都分不清了。

这件脏得要命的黄衫上,却镶着两道金边。

青面汉子瞧见这人走进来,脸色似也变了变。

那辫子姑娘更早已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独腿人三角眼里光芒闪动,四下一扫,看到那青面汉子时,他似乎皱了皱眉,然后才转身过:“你们多辛苦了。”

他相貌凶恶,说起话来却温和得很,声音也很好听。

四个黄衫人齐地躬身道:“不敢。”

独腿人道:“全都带来了么?”

那黄衫人道:“是。”

独腿人道:“一共有多少位?”

黄衫人道:“四十九人。”

独腿人道:“你能确定他们全是为那件事来的么?”

黄衫老人道:“在下等已调查确实,这些人都是在这三天内赶来的,想必都是为了那件事而来,否则怎会不约而同地来到这里?”

独腿人点了点头,道:“调查清楚了就好,咱们可不能错怪了好人。”

黄衫老人道:“是。”

独腿人道:“咱们的意思,这些人明白了没有?”

黄衫老人道:“只怕还未明白。”

独腿人道:“那么你就去向他们说明白吧。”

黄衫老人道:“是。”

他慢慢地走了出去,缓缓道:“我们是什么人,各位想必已知道了,各位的来意,我们也清楚得很。”

他又慢慢地自怀中取出了一封信,才接着道:“各位想必都接到了这同样的一封信,才赶到这里来的。”

大家既不敢点头,又怕说错了话,只能在鼻子里“嗯”了一声,几十个人鼻子里同时出声,那声音实在奇怪得很。

黄衫老人淡淡道:“但凭各位的这点本事,就想来这里打主意,只怕还不配,所以各位还是站在这里,等事完再走的好,我们可以保证各位的安全,只要各位站着不动,绝没有人会来伤及各位毫发。”

他淡淡笑了笑,接道:“各位想必都知道,我们不到万不得已时,是不伤人的。”

他说到这里,突然有人打了个喷嚏。

打喷嚏的人正是“水蛇”胡媚。

女人为了怕自己的腰肢看来太粗,宁可冻死也不肯多穿件衣服的,大多数女人都有这种毛病。

胡媚这种毛病更重。

她穿得既少,弄堂里的风又大,她一个人站在最前面,恰好迎着风口,吹了半个多时辰,怎会不着凉?

平时打个喷嚏,最多也只不过抹抹鼻涕也就算了,但这喷嚏在此刻打出来,却真有点要命。

胡媚一打喷嚏,头上顶着的铜钱就跌了下来。

只听“当”的一声,铜钱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出去好远,不但胡媚立刻面无人色,别的人脸色也变了。

黄衫老人皱了皱眉,冷冷道:“我们的规矩,你不知道?”

胡媚颤声道:“知……知道。”

黄衫老人摇了摇头,道:“既然知道,你就未免太不小心了。”

胡媚身子发抖道:“晚辈绝不是故意,求前辈饶我这一次。”

黄衫老人道:“我也知道你不会是故意的,却也不能坏了规矩,规矩一坏,威信无存,你也是老江湖了,这道理你总该明白。”

胡媚转过头,仰面望着胡非,哀唤道:“大哥,你……你也不替我说句话?”

胡非缓缓闭起眼睛,面颊上的肌肉不停颤动,黯然道:“我说了话又有什么用?”

胡媚点了点头,黯然笑道:“我明白……我不怪你!”

她目光移向杨承祖,道:“小杨你呢?我……我就要走了,你也没有话要对我说?”

杨承祖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前面,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胡媚道:“你难道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杨承祖索性也将眼睛闭上了。

胡媚突然格格地笑了起来,指着杨承祖道:“你们大家看看,这就是我的情人,这人昨天晚上还对我说,只要我对他好,他不惜为我死的,但现在呢?现在他连看都不敢看我,好像只要看了我一眼,就会得麻疯病似的……”

她笑声渐渐低沉,眼泪却已流下面颊,喃喃道:“什么叫做情?什么叫做爱?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真不如死了反倒好些,也免得烦说到这里,她忽然就地一滚,滚出七八尺,双手齐扬,发出了数十点寒星,带着尖锐的风声,击向那黄衫老人。

她身子也已凌空掠过,似乎想掠人高墙。

“水蛇”胡媚以暗器轻功见长,身手果然不俗,发出的暗器又多,又急,又准,又狠!

黄衫老人,却只是淡淡皱了皱眉,缓缓道:“这又何苦?”

他说话走路都是慢吞吞的,出手却快得惊人,这短短四个字说完,数十点寒星已都被他卷入神中。

胡媚人刚掠起,骤然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身子不由自主“砰”地撞到墙上,自墙上滑落,耳鼻五官都已沁出了鲜血。

黄衫老人摇着头道:“你本来可以死得舒服些的,又何苦多此一举。”

胡媚手捂着胸膛,不停地咳嗽,咳一声,一口血。

黄衫老人道:“但你临死之前,我们还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胡媚喘息着道:“这……这也是你们的规矩?”

黄衫老人道:“不错。”

胡媚道:“我无论要求什么事,你们都答应我?”

黄衫老人道:“你若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们可以替你去做,你若有仇未报,我们也可以替你去复仇!”

他淡淡笑了笑,悠然接着道:“能死在我们手上的人,运气并不错。”

胡媚目中突然露出了一种异样的光芒,道:“我既已非死不可,不知可不可以选个人来杀我?”

黄衫老人道:“那也未尝不可,却不知你想选的是谁?”

胡媚咬着嘴唇,一字字道:“就是他,杨承祖!”

杨承祖脸色立刻变了,颤声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想害我?”

胡媚凄然笑道:“你对我虽是虚情假意,我对你却是情真意浓,只要能死在你的手上,我死也甘心了。”

黄衫老人淡淡道:“杀人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你难道从未杀过人么?”

他挥了挥手,就有个黄衫大汉拔出了腰刀,走过去递给杨承祖,微笑着道:“这把刀快得很,杀人一定用不着第二刀!”

杨承祖情不自禁摇了摇头,道:“我不……”

刚说到“不”字,他头顶上的铜钱也掉了下来。

“当”的一声,铜钱掉在地上,直滚了出去。

杨承祖整个人都吓呆了,刹那间冷汗已湿透了衣服。

胡媚又已疯狂般大笑起来,格格笑道:“你说过,我若死了,你也活不下去,现在你果然要陪我死了,你这人总算还有几分良心……”

杨承祖全身发抖,突然狂吼一声,大骂道:“你这妖妇,你好毒的心肠!”

他狂吼着夺过那把刀,一刀砍在胡媚脖子上,鲜血似箭一般的飞溅而出,染红了杨承祖的衣服。

他喘着气,发着抖,慢慢地抬起头。

每个人的眼睛都在冷冷地望着他。

夜色凄迷,不知何时起了一片乳白色的浓雾。

杨承祖跺了跺脚,反手一刀向自己的脖子上抹了过去。

他的尸体正好倒在胡媚身上。

孙驼子这才明白这些人走路时为何那般小心了,原来他们一不小心将头顶上的铜钱掉落,就非死不可!

这些黄衫人的规矩不但太可怕,也太可恶!

那青面汉子却根本无动于衷,对这种事似已司空见惯,孙驼子只奇怪那黄衫人为何没有在他头顶上也放一枚铜钱。

就在这时,那独腿人忽然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那青面瘦长汉子的桌前,在对面坐下。

青面汉子慢慢地抬起头,盯着他。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孙驼子却忽然紧张了起来,就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事立刻就要发生了。

他觉得这两人的眼睛都像是刀,恨不得一刀刺人对方心里。

雾更重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独腿人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笑得很特别,很奇怪,一笑起来,就令人立刻忘了他的凶恶和丑陋,变得说不出地温柔亲切。

他微笑着道:“阁下是什么人,我们已知道了。”

青面汉子道:“哦?”

独腿人道:“我们是什么人,阁下想必也已知道。”

青面汉子冷冷道:“近两年来不知道你们的人,只怕很少。”

独腿人又笑了笑,慢慢地自怀中取出了一封信。

这封信正和那黄衫人取出来的一样,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就连孙驼子也忍不住想瞧瞧信封上写的是什么。

那辫子姑娘的一双大眼睛更不时地偷偷往这边瞧,只可惜独腿人已将这封信用手压在桌上了,微笑着道:“阁下不远千里而来,想必也是为了这封信来的。”

青面汉子道:“不错。”

独腿人道:“阁下可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么?”

青面汉子道:“不知道。”

独腿人笑道:“据我们所知,江湖中接到这样信的至少也有一百多位,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信是谁写的,我们也曾四下打听,却连一点线索也没有。”

青面汉子冷冷道:“若连你们也打听不出,还有谁能打听得出!”

独腿人笑道:“我们虽不知道信是谁写的,但他的用意我们却已明白。”

青面汉子道:“哦?”

独腿人道:“他将江湖中成名的豪杰全引到这里来,为的就是要大家争夺埋藏在这里的宝物,然后自相残杀!他才好得渔翁之利。”

青面汉子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要来?”

独腿人道:“正因他居心险恶,所以我们才非来不可!”

青面汉子道:“哦?”

独腿人笑了笑道:“我们到这里来,就为的是要劝各位莫要上那人的当,只要各位肯放手,这一场祸事就可消弭于无形了。”

青面汉子冷笑道:“你们的心肠倒真不错。”

独腿人似乎根本听不出他话中的刺,还是微笑道:“我们只希望能将大事化小事,小事化无事,让大家都能安安静静地过几年太平日子。”

青面汉子缓缓道:“其实此间是否真有宝藏,大家谁也不知道。”

独腿人拊掌道:“正是如此,所以大家若是为了这种事而拼命,岂非太不值得了?”

青面汉子道:“但我既已来了,好歹也得看他个水落石出,岂是别人三言两语就能将我打发走的?”

独腿人立刻沉下了脸,道:“如此说来,阁下是不肯放手的了?”

青面汉子冷笑道:“我就算放了手,只怕也轮不到你们!”

独腿人也冷笑着道:“除了阁下外,我倒想不出还有谁能跟我们一争长短的。”

他将手里的铁拐重重一顿,只听“笃”的一声火星四溅,四尺多长的铁拐,赫然已有三尺多插入地下。

青面汉子神色不变,冷冷道:“果然好功夫,难怪百晓生作兵器谱,要将你这只铁拐排名第八。”

独腿人厉声道:“阁下的蛇鞭排名第七,我早就想见识见识了!”

青面汉子道:“我也正想要你们见识见识!”

对比结果:

涉嫌抄袭文章和被涉嫌抄袭文章在语言描述方面雷同,雷同字数633字。

11.

《综武侠]恃美行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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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小院里,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谢小笺站在树后,等待着结果。

寒风骤停,李寻欢终于出手了。

李探花以飞刀闻名,那把刀很轻,很短,也很薄,几乎就宛如一片柳叶。

小刀是用凡铁锻造,是市井中最平凡的铁匠,花三个时辰打成的。

二十年来,死伤在小李飞刀下的有七十六人,却没有一个人能够避过李寻欢的出手一刀。

小李飞刀,向来例不虚发。

孙白发老了,老人总是要小心一些。

所以他比上官金虹活的更长。

在李寻欢出手时,他便也动了。

此刻他的面前已多了一个人。

他抓着谢小笺挡在了前面。

飞刀已近在咫尺。

带着耳边破空的风声。

谢小笺微微闭上了眼,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她没有呼救。

可却让人心里一紧。

李寻欢瞳孔剧烈收缩着。

竟要强行收刀!

小李飞刀,练得是有去无回,若要收刀必定要将气劲收回经脉,这已是自损的招数。

他猛然吐了口血,倒在了地上。

天机老人抓着谢小笺的手却并没有松开。

他叹道:“你这飞刀确实厉害”。

说完他又笑了:“没想到这飞刀有一日竟也会射在李寻欢身上。”

孙白发已走了过来。

李寻欢挣扎着站起身,他白色的衣服上已尽是血迹,经脉在皮肤表面怒胀着。

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那柄例无虚发的刀破铜似的摔断在了地上。

谢小笺哭着摇了摇头,她闻见了这空气中的血腥味儿从地上传来。

“李寻欢”

她细细地叫了声,声音哽咽的厉害:“你快走,别管我。”

李寻欢却轻轻笑了。

她苍白的脸上尽是泪水,唇瓣已被咬出了血。

这全是因他受得苦。

李寻欢心中突然平静了,他的眼神也静了下来。像一汪无波的深潭。

“阿笺,别怕。”

他叹了口气,又捡起了地上断了的飞刀。

孙白发冷笑:“你既如此情深,我便送你们到地下去做夫妻!”

他说着,猛然加重了力道,以掌力将谢小笺抛了过去,手中的如意榜却擦着她的后背打出。

他若去接谢小笺,便只能生生受了这一棒。

李寻欢眼神一冷,伸手接住谢小笺,那如意棒已打中了他的腹部,他猛地喷出一口血来。手中的飞刀同时却也动了。

那飞刀快如闪电,竟像是穿过了风速。

天机老人横着如意棒挡在身前,却被飞刀穿心而过。

睁大眼睛倒在了地上。

似乎不相信那边已经断了的飞刀,竟可以伤了他。

他已经死了。

李寻欢舒了口气,看着谢小笺轻轻笑了笑。

“很疼吧?”

谢小笺有些担心的问。

她看不见,只能双手摸索着看他身上有没有受伤。

摸到腹部那处血洞时,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哭的真是可怜极了,眉头细细的蹙着,脸儿也白的不像话。

像缠在枝头的一片梅瓣儿,被细雪打落。

李寻欢心微微一痛。

叹了口气:“我没……”

他话未说完便已经顿住了。

那双柔嫩的手已抚上了胸口,轻轻的按在那儿。

那扑通扑通跳着的心脏慢慢弱了下来。

李寻欢闭上了眼。

他的心跳慢慢停止了。

院子里静静的。

谢小笺终于放开手,她指间夹着一把美丽的小刀。那刀柄上缠着细细的红线,看着既温柔又多情,可谁也不会想到,那柄装饰性的小刀竟能杀了李寻欢。

“马上就不疼了~”

谢小笺柔声低语。

声音细细的缠绵着,映着满园雪色说不出的温柔。

李寻欢的手垂下了手。

怀中慢慢滑出一个木雕来。

那木雕雕的极好,衬的女子身姿柔美,宛如飞仙。

可雕到面容时确是断了。

谢小笺盯着木雕看了一会儿,有些惆怅。

轻轻叹了口气:

“听说这老树明年还会开花,但愿你来生不要再遇见我啦~”

她将木雕埋在了树下。

风将花瓣儿吹落,浅浅的铺在雪地上。

过了一会儿,谢小笺站起了身。

她雪白的裙子上已沾上了泥土,苍白的面容里有种孱弱的细美。

“你说决战赢的会是谁?”

她对着空气轻轻问。

系统看了眼天色,此时已是正午了。

太阳高悬天际,照得庭院内积雪松松而化。

那两人此时也该分出胜负了。

他摇头道:“我猜是阿飞。”

“哦?”

谢小笺轻轻抿了抿唇角,她身子不好,又在这庭院里吹了一天冷风。脸上已染了一层薄红。

艳的有些凛冽。

小和尚叹了口气:“你想亲手杀了阿飞,又怎会让他死在决战里。”

谢小笺也叹了口气,悠悠道:“一个女人若是香的迷人,你便会情不自禁的想要闻闻她,可谁又能知道这是一剂迷魂药呢~”

“这药并无甚特殊之处,只是会让男人的手稍微慢一点~”

决战已经结束了。

阿飞从雪地里爬起来。

刚才在最关键的时候,吕凤先的手顿住了一瞬,而他的剑却已穿过了他的咽喉。

他拖着那柄烂铁似的剑慢慢走着。

冻的僵硬的脸上也渐渐露出了丝笑意。

他想到了什么?

是别院外的兄弟,还是闺房里的佳人?

他一走了一个时辰了。

前面便有一处庭院。

他的脚步又快了些,简直恨不得马上冲进去。

可他走到庭院外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阿飞握着剑的手紧了紧。

缓缓走了进去。

庭院外躺了一个人。

一个老人睁着眼睛倒在门边,他胸口还插着一把飞刀。

看着刚死去不久。

阿飞的眼神更沉了,他慢慢的向前走着。

突然,他的脚步停住了。

他已经不敢再往前走了。

因为他看见了李寻欢。

他已倒在了树下,阿飞吸了口气。

只希望他那贪酒的朋友又喝多了。

他又上前了两步。

却看见了他身体边被挡住的人。

这是一种保护的姿势,而那被保护的人,正是谢小笺。

她神色安静的闭着眼,像是已经睡了。

阿飞的心剧烈的跳动着。

他猛地上前两步。

他没有去看那姑娘,因为他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死在了那场决战里。

李寻欢的腹部被如意棒戳了一个大洞,外面的血迹已经干涸了。

他深吸了口气,探上了他的鼻息。

过了很久。

阿飞才转过身来。

他轻轻捧起地上的姑娘,慢慢往里面走。

他走的很慢,每走一步地上都有一个深深的血脚印。

他在房内找了两根红烛。

又返了回来。

将红烛点燃插在地上。

不知何时已吹起了风,那红烛明明灭灭的摇曳着。

阿飞跪着向李寻欢磕了一个头。

他怀里还抱着他心爱的姑娘。

轻声道:“今日我与阿笺要在此结为夫妻了。”

他低头看了谢小笺一眼,面容竟有些温柔。

这苍茫的雪山中仿佛也能听见这年轻男人的誓言:

“生不能同衾,死当同穴。”

阿飞说完,又对着天地磕了三个头。

谢小笺的眼角已滑下了一滴泪水。

顺着脸颊滴在了阿飞手上。

阿飞猛然一怔,呆呆地看着怀里人。

他听见耳边有个声音在说:“你若想她活,便拉着她的手刺进你的心脏。”

那声音越来越大。

竟不是幻觉。

谢小笺苍白的脸上已坠满了泪水。

却始终无法醒来。

阿飞突然笑了,他想起了吴公子,这世上本就奇人异事甚多。

若这声音真能让阿笺复活……

他扯了扯嘴角。

突然跪在地上用手在雪地里挖着。

他挖的很快,双手已沾满了血迹。

他将李寻欢葬了。

犹豫半天,却还是没有立墓碑。

阿飞又走向了门外。

剑气一扫,雪地里的空地处便也多了个一人大小的雪坑。

将那老人收拾好后。

他叹了口气。

跪在了谢小笺面前。

谢小笺手中已出现了把缠着红线的小刀。

那刀甚是精美。

阿飞笑了笑,已握起了她拿刀的手。

他拉着她的手将刀柄对准心脏,慢慢往进插了一寸。

他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刀已没入了血肉里,越来越深。

他突然道:“若有化骨散不妨在我的尸体撒上一遭。”

“阿笺醒来了,你便告诉她我已经死在了决战里。”

那声音微微叹了口气。

阿飞握着她的手猛然向前一送,慢慢闭上了眼。

一种奇妙的感觉漫上谢小笺心脏。

那个男人的眼角留下了一滴泪,滴在了她脸上。

她摸了摸脸,表情有些怔怔的坐在地上。

她的眼睛已经恢复了。

天暗了下来。

寒月悬空,繁星当照。

明日一定是个好天气。

除了这满园的死人。

谢小笺抬头看向小和尚:“你刚刚控制了我的身体?”

系统不语。

她又道:“你不相信我可以杀了阿飞?”

风似也静了下来。

小和尚淡淡道:“以你的状况,同时打通二脉恐怕要爆体身亡。”

“我不会害你。”

谢小笺微微敛下了眉眼。

柔声道:“但我不喜欢。”

系统敲着木鱼的手顿了顿。

就见她抬起头来,眼中的神色比这满山白雪还要苍寒,却又瞬间温柔了起来,似是江南秀色蒙上了烟雾。

“下次别这样了~”

《多情剑客无情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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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寻欢以飞刀闻名,由于他的外号是「小李探花」,因此他的武器也被称为「小李飞刀」,刀很轻,很短(长七寸),很薄,几乎就宛如一片柳叶。

江湖对「小李飞刀」的评价是:「小李神刀,冠绝天下,出手一刀,例不虚发!」意思是李寻欢的飞刀从不轻易出手,但只要一发射每发必能命中目标,绝对没有一人能躲得过。

尤其是刀身上一个「李」字标记,证明了它是李寻欢自己用的刀。

这把小刀是用凡铁,是市井中最平凡的铁匠,花三个时辰打成的。

「平湖」百晓生品评天下武功,「小李飞刀」排名第三。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20年来,死伤在小李飞刀下的有76人,没有一个人能够避过李寻欢的出手一刀。

对比结果:

涉嫌抄袭文章和被涉嫌抄袭文章在语言描述方面雷同,雷同字数112字。

综上所述,涉嫌抄袭文章和被涉嫌抄袭文章在11对比中均有文字雷同,雷同字数共计10452字。

根据抄袭处理制度(17年8月修订)判定标准第4条:4、同人作品使用原著原文超过3000字,或超过同人作品本身字数十分之一的判定为借鉴过度,使用原著原文超过10000字或超过同人作品本身五分之一的,判定为抄袭。

处罚规定第2条和第3条、第4条:2、构成抄袭的,发黄牌(该文积分减少30%)并锁文(无法上任何榜单)。可清理的,挂红牌(该作者专栏所有文章积分减少30%,无论新发旧发)至少半年,文章被列入“涉嫌抄袭事件录”黑名单,在清理干净之前不得解锁。不可清理的删除文章,在专栏盖抄袭章。

3、被判定借鉴过度或以上的文章如果是v文的,并处扣除该作者本文全部榜单,并剥夺其任意笔名发表新文前十万字的申请榜单资格。

4、被判定抄袭的文章如果是v文且不可清理的,并处解v返还读者全部收入。

因此判定作者程缎的作品《[综武侠]恃美行凶》构成抄袭,不可清理,解v返还读者全部收入。在专栏盖抄袭章。挂红牌(该作者专栏所有文章积分减少30%,无论新发旧发)至少半年,并剥夺其任意笔名发表新文前十万字的申请榜单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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