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没告诉过她他该长什么模样。
但是没来由的,叶家大小姐就是知道,这便是他的样子了。这就是他自己的脸。是他修行了一百多年也不肯露出来的脸。
叶家大小姐哭软在儿女身侧,背后是奄奄一息自绝生机的老叶侯。传送阵外,是她此生的夫君,以及她亡了九年的故国城乡。幼弟自皇宫中失踪,不知去向。她叶家的江山,仅存立于下界九年的大元朝,大厦将倾风雨飘摇。
血纷飞如落雨。
又半个月后,不吃不喝连日战斗的凡人兵将都再支撑不住,每日都有大批凡兵死亡。以西京城为核心,尸体成摞堆放在角落。因之来不及处理,多以一把火焚烧了事。
鹤族翼侯爷带来的江湖高手尽皆战死,雪鹰苏家召来的三百名金丹期修士只剩下一百不到。翼侯爷与不擅战事的纹鸟东方楚背靠背,坐在界碑石下大喘气儿。
翼侯爷竭尽全力,手按在地上,上半身凑近东方楚,替他接下那处破裂的界碑石。两人的血混在一处,沿着石碑断痕处蜿蜒渗入碑中,攀援生长成一种古老的符文。
符文两侧,隐约现出了一只白鹤,在云层中雍容回首。白鹤目光所及处,是一群群飞鸟,翅膀声动,不知那群鸟是归来,还是远去。
七彩纹绣烈烈滋生,自每一处缝隙、自符文的每一笔笔触中,熠熠生辉。
石头上开出了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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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封神1
于三十三天连接下界的海底深处,一道冲天石柱冉冉升起。
在这三个月中,天柱每天都在朝上界生长,周身爬满了青藤,每一片藤叶后面都藏着一个亡魂。历来不肯死的心,所有不曾湮灭的精灵,都在这株曾挂满了生命树最初果实的青藤枝叶中探出脑袋。
无人知晓,这道天柱石上的青藤昔年来自此方小世界的唯一一株生命树。
这世界上所有行走的生灵,天空海洋陆地,都来自生命树。
南广和广袖飘摇踩着云头抵达的时候,天柱石下正盘踞着月华宫一众残兵游勇。女仙君捂住烧焦的半边脸,抬起头,冷冷地啐了一口。
南广和立在云上,长风吹动青丝,眉目辽阔看不清楚。
“你又来做什么?!”女仙君恨声道。“难不成你当真要赶尽杀绝?!”
南广和不答,垂眸看向这株久违了的来自生命树残骸的青藤。每片翠玉般的叶片下,都藏有一张张似曾相识的脸。
许是感受到他一双眼眸中来自凤凰真魂的熟悉气息,那些脸纷纷扬起,自叶片中呼啸着探出来。只有脸。
没有肢干,没有手脚。
长长的如青绿色蛇一样的藤条撑出一张张渴望而又高悬的脸,与云头中的南广和对视。
南广和广袖下玉雪一般的指尖微颤,眼眸中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只汇聚成一句——久未相见,别来无恙否?
那些奔腾而出的脸都齐齐动了动,在黑风中似乎绽放出七彩颜色。
青藤撕裂了黑夜的暗色,露出了此方世界唯一的鲜活。
鲜活的是那些不肯死去的心。是多年前他们曾经有过的约定。是数十万年前他站在此方地界,含笑与崖涘道,你我可做这方天地的众生之父?
不可。崖涘垂眸,眉眼淡到辽远不可识别,只牵着他的手,递到青藤枝叶上,淡淡道,此方生灵认你即可。
为何你不要,为何你不需?他那时问崖涘。
崖涘垂眸,薄唇隐约似有笑意。
过去实在太过渺远,在崖涘身死后,再也不可追。如今只剩下那高居于三十三天白玉宫中化身为天道的帝尊崖涘。
他凤凰儿,再也无故人了。
南广和终是将颤抖的指尖放在青藤叶片上,云层中的金光铺洒在叶片中,温暖了一方地界。那些脸面纷纷慨然叹息,却不能说出这世界里如今通行的语词,以数十万年间有过的各种语言,絮絮地争先恐后地开口,语速很快,像是有说不尽的别情。
“帝君!”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自后追随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