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凤心如擂鼓,口干舌燥,润玉那双清凌凌的眼睛把他一瞧,他就开始疑神疑鬼:润玉不会有读人心的本事吧?若是让他知道,若是让他知道我想亲他、想抱他,他会不会……会不会……生我的气?
这感情一事,可以说是一旦开了窍,便无师自通地懂了烦恼三千,旭凤在兄长面前几千年也未曾踌躇过的人,此刻却一筹莫展、进退维谷。他低下头去,既觉得赧颜,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赧颜——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么忐忑的滋味么?
润玉见他不说话,还当是吓到他了,只得拉着他的手腕摇了一摇,说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要说怪,还是该怪四楼值守的仆役竟把旭凤放上来。想到这儿,他又问道:“我门外有人值守,你怎么上来的?”
旭凤满脸无辜:“什么值守,是说外面站那个木头桩子似的人吗?我轻轻一推,他就倒了。”
润玉十分诧异,这值守的仆役不说是武林高手,可也是身材高大的练家子,竟被他一推就倒?“又胡说。”他说道,一边站起身走出房间,一瞧又是哭笑不得——那仆役不省人事,被摆在廊上摆植物的案台旁,头上还放了盆花,随着他身体呼吸起伏,花朵也一颤一颤的。他在角落睡得安稳,也难怪刚才有人拖掌柜出去却没看见他。
润玉回头望了一眼,旭凤跟在他身后,像条乖巧的小犬,眼神明亮如有星辰。
润玉:“……你放盆花做什么?”
旭凤歪了歪头,道:“他生得实在吓人,我把他藏起来,不让他吓到你。”这仆役生有八丈高,左脸上三道疤显得十分阴鸷,润玉哑然失笑,摸了摸他头顶道:“谢谢你啊。”
旭凤欢喜得什么似的,得意道:“不必多礼。”说着将润玉的手拉下来,用双手握住。只见那小凤凰将他凡间兄长的手捉得紧紧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凑上前来,眼睛更是亮晶晶的,润玉察觉有些不对,又不好使力抽出,只好没话找话道:“以后不能再这样了,他只是在做被吩咐的事罢了。”
旭凤紧紧盯着他,牛头不对马嘴地道:“玉儿哥哥,我是……我想你了。”
润玉已经习惯了他行为做事和普通人稍有异常,不着痕迹地将手抽走,转过身去说道:“我知道了,但是……”他走了几步,将桌上的账本合上,转头再看,见旭凤怔怔愣愣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又顿生几分怜爱几分愧疚,于是笑道:“好了,哥哥这里的事忙完了,我带你去街上转转可好?”
旭凤仍是有些怏怏不乐的样子,他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觉得润玉似乎有几分避着他的样子似的,旭凤直来直去惯了,心想难道他是生了我的气吗?可在天界时,润玉是从不生气的,何况他若是生气,跟我说不就好了?
他越想越乱,只觉得从前从没有这么乱过。润玉将账本和好,摇铃唤来个打理房间的仆役,便带着旭凤朝出口走去,路过三层时,正巧见到竹影站在楼梯口,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
这“听风阁”是风雅之地,对琴师曲娘这些有一技之长的人都是礼遇有加,竹影还大润玉几岁,润玉见了他,便随口笑道:“我叫你看会儿孩子,你倒好,把他看到楼上去了。”
竹影见旭凤冲出房去本是要追,可旭凤跑的太快,一眨眼就飘上楼去了,这四层如无润玉传唤,他是无权踏入的,只能眼睁睁看着旭凤打晕那看门的仆役,心里叫苦不迭。这还不算,不多时又见两个人拖着掌柜出来,掌柜一路哭喊着被丢出楼去,他魂儿都要吓丢了,哪还有心思和润玉玩笑,低头敛眉不敢说话。竹影说话做事向来有几分柔弱之气,润玉也没多想,又走几步见一个身材高大的杂役站在二层的顶端遥遥望着竹影,面露关切焦急之色,一见润玉,又忙低下头去,但也离开,一时间楼梯上下气氛颇为奇怪,润玉心中纳闷,问竹影道:“顺哥儿怎么看起来怪怪的,你和他关系好,可是他家中又有困难了?”
竹影忙道:“不是的,他父亲自年前大病了一场,到现在身子骨已经恢复得十分硬朗。”
润玉正要再开口,一旁的旭凤插嘴道:“这我知道,因为他关心竹影,所以就……”竹影一听出了一身冷汗——他和顺哥儿虽然情比金坚,早就互许了终身,但男子相恋、甚至不谈嫁娶厮守终生,到底还是见不得人的,润玉虽然平易近人,但到底是他二人的东家,他慌忙道:“公子!”说着将旭凤拉到一边,勉强笑着道:“小公子,你方才问我那事,我想清楚了,可否借一步说话?”
旭凤糊里糊涂地道:“方才什么……我问什么……”但竹影抓着他的手力度极大,叫他无法挣开,他只得道:“那行吧。”
这两人拉拉扯扯了几下,似乎达成了共识都抬眼去看润玉,润玉目光落在竹影拉着旭凤的手上,心里隐隐有些怪异的从没有过的情绪在发酵,他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只得道:“那你们快些,我在楼下等你们。”
竹影忙道:“东家放心,去去就来。”说着拉上旭凤,两人走到了一旁的角落。
润玉低下头看了一眼仍旧站在二层楼梯上的顺哥儿,两人四目相对,都是一头雾水、满脸问号。
润玉:“……”
润玉:“今天天气不错哈。”
再说旭凤。他被竹影拉到角落里,也是糊里糊涂,又怕润玉等得着急,只得催道:“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啊。”
竹影双手握住他的手腕,急切地道:“小公子,你需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我与顺哥儿的事儿,你万万不能说出去!”
“我没说出去啊,我只是告诉润玉……”
“尤其是东家!”竹影道,“求你了,小公子,你若说出去,我们二人便无颜再留下了!”
旭凤满心莫名其妙:“为什么?”
“我和他都是男子,同性相恋与常理不合,旁人难免说三道四……”竹影面露难色,“求你了小公子,莫要说出去,就当我们的一个秘密,行不行?”
他与旭凤有启蒙之恩,又长得和润玉三分相似,旭凤对他本就比对寻常人多些耐性,听了这话便一口应下来,道:“我还当是什么,我答应就是。”但他还是想不明白,“你喜欢他,他喜欢你,怎么就是坏事了呢?”
“是好事,是天大的好事。”竹影跟他解释也解释不通,润玉还在一旁等着,他只得飞快地道:“只是这好事我们自己知道就好了,人言可畏,无需他人知晓。”
旭凤压根儿没懂,但他生来重情重义,竹影这样求他,他只能点头道:“好吧,我答应你,你放心。”
竹影这才松了口气,旭凤想起刚才和润玉的对话,又忽然犹犹豫豫地开口道:“对了,那个,你知不知道……”他犹豫再三,还是说道:“我方才想跟润玉说我喜欢他,为什么忽然开不了口?”
竹影见他和润玉亲近,本以为他们不说是心意相通,也是互有情愫的,只是没捅破窗户纸罢了,听他这一问愣了愣,问道:“公子,你没和东家说过你的心意?”
旭凤道:“没说过。”
竹影又道:“那东家呢,他说过吗?”
“他怎么会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