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棠樾义愤填膺道:“那父帝一定把他们挨个报复了一遍。”
“陛下还没有当上天帝的时候,我也常常想,他们凭什么这样对他,在背后这么说他?倘若有一天我变得强了,我一定要……我一定让曾经欺负过他的人挨个向他道歉,他是那么好的人,谁都不该欺负他。”
棠樾回忆起这些对话时,他深深地记得当时她说得不是“杀光他们”,而是“让他道歉”之类小孩的话,像极了一个坚强又善良的大姐姐。现在想想,她说的是一套,做的是另一套,简直两副面孔。
“……可是太多了,绕着他走的仙侍,背后说他废物的天兵,为了阿谀天后诋毁他的仙神,一个一个,我怎么数得过来呢?甚至还要和为首的那些人同侪相称,因为法不责众,因为他们还有利用的价值。殿下,这就是所谓规则。”***
棠樾收回思绪,眼前的邝露平静道:“邝露曾说过希望让伤害过陛下的人向他道歉。几百年过去,邝露依然做不到。殿下,这件事也是如此,但凡你活着一天,你就仍然要遵守所谓的规则,天界的威严一旦被打翻,后果不可想象,他们所遭受的无法与六界安定相较。”
棠樾不知道说什么,茫然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背过身去往回走。他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截然道:“你有你的规则,我有我的原则。守护人界于我而言不过职责所在,但我绝对不会加害无辜。”
第18章
他回到厨房的时候,旭凤和润玉已经开始拿饺子下锅了,站在铁锅边上说话,他隐隐听到他爹妈在聊风息——“……他自己是愿做水神,奈何白龙女不放。”
“无妨,她总不可能一辈子不放的。”
棠樾推门而入,润玉就问道道:“为何去了这么久?”
棠樾掩饰情绪:“和夜神聊了些许琐事而已,父帝不必挂心。”
润玉点头:“方才我和你母神在说让风息继承水神之位的事情。他眼下虽然尚且稚嫩,但前途不可估量。除此之外,风神之位将由女娲后人继承。”
棠樾一愣,道:“女娲族不是一向长居人界,不领神位吗?”
女娲族一直自诩人族的兄弟姊妹,因此也一直在人界活动,有灾救灾有怪打怪,对天界反而兴致缺缺,敬而远之。
旭凤从锅中捞饺子:“眼下天界有点缺人,她在这里能发挥最大的作用。你父帝问过她了,好说歹说让她同意继任风神,过几日就来……你这是什么眼神?想什么呢?”
棠樾怅然道:“没什么,儿臣只是突然想到前任风神水神是道侣……”
他呆站良久,垂头丧气地自己去找事做,从积灰的橱柜中点出六根筷子。
旭凤和润玉对视一眼,边把盘子往桌上摆边皱眉道:“前几日我和你父帝还聊起来,你成年之后便可提亲订婚了。虽说眼下还小了些,但我和你父帝在婚事上没少吃过亏,不愿你重蹈覆辙,若是和谁情投意合了,跟我们说就是,也好让你父帝给指个婚。可若是看上了女娲后人,那便算了,我俩没这本事,你自求多福吧。”
棠樾一张脸立刻涨红,头昏脑胀,攥着筷子在那尴尬得口干舌燥:“母神多虑了,我……我年纪尚幼,正是勤学苦读,辅佐政务的时候,尚且不到成家的年纪。”
润玉手持漏勺道:“莫要听你母神胡扯,他还讲过要将你嫁入魔界换取聘礼呢。”
旭凤一听,立马抚掌大笑,润玉也跟着笑了起来。
猝不及防被他爹提起童年糗事,棠樾恨不得变回原身钻到凳子底下去。他把筷子都发了出去,坐在凳子上干笑两声。
润玉气吞山河地一挥手,几个瓷盘铿锵落桌。他笑着对棠樾道:“这一盘是鲅鱼的,这一盘是章鱼的,这一盘是草鱼的,这一盘是河虾的。你们自己夹罢。”
棠樾:“……”你弟弟爱吃鱼你就只搞水产馅的吗?
天帝对儿子的怨念没有丝毫觉悟,大概是觉得自己几百年也不见得下一次厨,能干点活就不错了。见三人都动了筷,他便继续道:“不到一个月便是你千岁诞辰了。到时不如同立储大典一起办了,也省得那些龙族想入非非。”
旭凤也道:“以往的天帝都热衷开枝散叶,到临终前才开始挑人传位,没这般容易就将储君之位给出去。你父帝只有你一个,便宜你了。”
他转头对润玉道:“要办就给他办得大一些,多请些人,你那堆亲戚还有魔族羽族都可遣使来捧场。”
润玉点头道:“那这几日便要将苍穹云顶扩建些。”
苍穹云顶乃是不同于灵霄宝殿的礼仪场所,场地大,没有墙,有以纯粹的灵力支撑起来的云雾结界。虽然并非实体,但其坚固程度还超过天宫,寻常外物连根毛都进不来,观感上也颇为仙风道骨。只是耗费较多,往往只有极为隆重的时候才派得上用场。
旭凤面无表情地拍了一下肩膀,吓得他一哆嗦:“到时点彩可仔细点,若是没点中寿仙轮,你母神作为你的授业之师也没脸见人了,跳临渊台去。”
棠樾正在晃神。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白龙女的话,被旭凤这一拍吓了一跳,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儿臣明白。”
但凡帝子满千岁,都要按着仪式走上那么一遭。第一是由长者(一般是天后)在丹墀之首向帝子赐剑,意味其成年后将负起守护天界,捍卫神座的责任。帝子接剑后就是点彩,过寿的人用没带灵力的弓箭射向布于一里地外名为寿仙轮的巨靶,在其上置满天材地宝,珠玉法器之类。这个距离但凡神族都能将箭射中寿仙轮,却基本不能控制得了自己射中哪,就如抓周一样,反正轮上都是好东西,射到什么随缘,都能根据彩头随便夸两句。第三便是加冠。不过既然他爹妈打算储君之位和成年礼一并办了,那估计到时候扣在他头上的就不是成年的金冠,而是储君的玉冠了。
润玉不满地看了旭凤一眼:“莫要胡言乱语。你当谁都和你一般,想打哪便打哪?”
他见棠樾听得似懂非懂,便解释道:“对寻常帝子而言是摸奖,但你母神是自己挑的——一千岁便能拿着凡弓百发百中的怕也只有你母神了。当时他站在丹墀之上,一手提弓,一手指寿仙轮上挂着的剑,笑着对我说,‘兄长,我想要那柄剑’。然后一箭射中了剑鞘,险些把整个天宫都给震聋,这便是他如今宝贝一样天天带在身边的砯岩。”
旭凤脸上一红,摇头叹道:“年少狂妄,不堪回首。”
棠樾畅想年轻的旭凤一身红衣(据说他母神以前很爱大红色),意气风发,艺高人胆大地当众扬言要什么,果然就射中了,不由颇为神往。他突然有些好奇:“父帝当年点中了什么?”
润玉微笑着摇头:“我成年时便一切从简了,并无这些琐事。”
棠樾注意到旭凤的神情突然一滞,似乎他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润玉自己却似全然不在意,给他俩杯中倒了点酒,道:“难得今日有兴,我们父子喝一杯——今日可以多喝点,平日里切莫贪杯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