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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肆伍(1 / 2)

黑夜向来是怪物出没的时间。

因为影子会遮掩它们丑陋的面貌,晚风会放轻其冰冷的呼吸,月光会温柔地照亮前进的方向。

神黎觉得自己和他此时都是那个属于黑夜的怪物也说不定。

她站在廊上,随手打断了他方才椅着的柱子,刹时间挂着灯笼的瓦檐一角轰然塌了下来,月光钻着梁瓦间的缝隙爬进来,神黎借着微弱的光亮将那根柱子砸了过去。

从那生脆的声音听来是被格档开了,真是可惜。

噔噔噔——

同时,神黎又听到了那样清亮的琴声。

她站在廊上,从敞开的格栅门里望进去,周围紧闭的门随着琴声而一一打开,空间一时宽敞了许多。

但是神黎没有像不久前那么在意这些房间的诡异转变了。

“想必在那之前你也这样杀过很多人吧。不过你过去杀了多少人,又假扮了谁我根本不在乎。”她神情凛然地握着伞走了进去:“想要让我变鬼直接来问我要不要不就好了,但是说是特地杀给我看的……”

从那寂静的和室黑暗中猛地袭来了奇形怪状呲牙咧嘴的巨大肉块,神黎抬眼看了一下后从原地蹬起,借着房间的构造跃起躲过了那记攻击:“仅仅是为了这种破理由!!”

她在空中后翻落地后猛地逼近那东西,其伞尖如锥子般连着伞骨一起插入后,在那一刻整把伞宛若化作了锋利的刀刃,顺着神黎向前跑起来的力量将那肉块从尾端活生生给撕裂开来了:“你说的强大,是指红叶变成鬼后爬着来找我的力量,还是我现在揍你的力量?!!”

她撕裂肉块后飞速靠近的身影和伞重重击中了黑暗中的人影,毫不留情地将其打了出去,砸穿了十几间楼板。

刹那间,四周轰隆隆作响,房顶尽数塌了下来。房间随着隐约的琴声天旋地转,但是神黎径直跃了下去,下边袭来无数长鞭利刃,神黎在半空中旋身,手中的伞旋了两圈,眸光凛冽地斩断了那些东西。

神黎很久没听到别人和她讨论“强大”这个词了。

上一次好像还是很久很久之前,久到甚至有些记不清。

除了小时候神晃和江华对她说过的话外,神黎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所谓力量的强大是她第一次揍神威的时候。

当时她在大雨里被神威的一番话气得理智蒸发,一时揍得狠了,眼前便一抹黑,基本上连耳边的雨声都尽数屏蔽了。

但是那翁翁响的大脑很突兀地接收到了一声破碎的呻、吟,那是从她拳下的神威口中发出来的声音。

一瞬间就像是突然被惊醒似的,她呼吸一窒地停下了手,那依旧紧握的拳头僵硬地停滞在半空中,像被什么无形的锁链给牵住了。

神黎听到了那个孩子虚弱紊乱且断断续续的吐息。

她发黑的眼帘因此明亮起来,从模糊到清晰,如粗针的雨充斥视野,狠狠扎着周遭的一切。

被她单手攥着衣襟按在地上揍的孩子,气息微弱地瘫在水洼里,提起来时整个身子软绵绵的,嘴边只剩听不清的呢喃,地上的雨水混着淡淡的红,那是从他嘴里溢出的血。

那个孩子好像被她打得半死不活的,甚至已经快失去意识了。

那一秒,说不清脑海里闪过了什么想法,只知道愤怒什么的都刹时褪去了,漫上心头与四肢百骸的是足以冻结血液的恐惧与慌乱。

「神、神威?」她小心翼翼地唤他,但是他没有声音,她不由得在大雨中不知所措地抱住他软软的身子:「对、对不起……呜……」

虽然后来他在神黎的哭声里很快哼哼唧唧地恢复了意识,看起来没什么事了,但是神黎却在那一天永远记住了那种因自身力量而恐惧的感觉。

她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要失去神威了。

——因为自己。

她的力量,不管再强,若是控制不好就会伤害自己的家人和朋友,那根本不能叫做强大。

她懵懂地明白了这一点。

但是后边神威依旧会在神黎看不到的地方打架,每次神黎都会去找他,然后把受伤的他一言不发拖回家。

起初因为那天吵架的关系,她闹别扭没怎么和他说话,但是他开始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受伤了,于是为了不让江华担心,她也开始笨手笨脚地帮他缠绷带处理伤口。

但是久了后他的伤越来越多,神黎有一天瞅着他血淋淋的手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别打架了,我帮你绑绷带绑烦了,这还不如我自己去揍他们呢,至少才不会像你一样受伤浪费药物。以后依旧是我来揍他们,你和以前一样就好了。」

那个孩子神色淡淡地任她说,看上去好像没听进多少,神黎握着他的手,隔了半晌才轻声说:「你受伤的话,我会很担心……」

他似乎一愣,随后也沉默了,许久后才说:「可是我得变强才行。」

「你已经很强了,比我强多了。」明明也什么都不懂,可是神黎却笑着对上了他困惑的眼睛:「你总是能够让江华神乐她们开心地笑出来,比我好多了。」

不像她,作为姐姐,不但让弟弟不安了,也没能好好保护他。

而作为江华的家人,其实也一直让她担心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华看着她的目光,总是会带上淡淡的忧虑。

「今后你就只需要保护江华和神乐就好了,我的话……」

本来她是想说“我就不用你保护了”,但是当看到他冷粼粼的眼睛时,她突兀地想自己或许本来就没被他划在保护的家人范围里,但她只愣了会便继续道:「我的话,会保护你的。」

所以她决定再次挥伞去打架,后来神威真的有一段时间不打架了。

但是神黎无奈地发现他依旧会受伤,观察了一段时间才发现那个小子竟然是被人打了都不还手。

她总算知道了,她的弟弟就是个笨蛋,当之无愧。

「我让你别打架不是让你被别人打了还不还手!这样的话你还不如去打架呢!」神黎拽着他的呆毛这么吼他时,是因为他和神乐出去买菜可是神乐却受了伤回来。

语毕,她怒气冲冲地拿伞出门把那些人又揍了一顿,同时,她知道那附近最近来了一帮恶名昭彰的海盗团伙。

把那群人揍到屁滚屁流后她顺便买了点菜回去,回家时天又下了雨,不大,但是很凉,像冰条子似的,打在地上溅上脚踝都觉得刺痛。

但是走进院子的门时,她眼尖地瞅见那个孩子蹲在墙角的窗边,抱着膝在那神情呆滞地淋着雨。

「你在这里蹲着干嘛?也不撑伞,会感冒的。」神黎走过去将他蜷缩的身体拢入伞中。

他愣愣地抬起头来看她,但湛蓝的瞳孔里全然无光。

神黎觉得奇怪,他却顷刻间拽住了她的手:「你也是那样吗?」

「嗯?」她困惑地眨了眨眼。

「你以后,也会像妈妈那样吗?」他的瞳孔里是一种近乎死寂的神色。

神黎一愣,随即别开视线,轻轻回答他:「我以后当然也会长得像江华那么漂亮!」

语毕她拉着他进屋了,然后发现神晃意外回来了。不过神晃只回来一个下午就离开了,从那天开始,神黎发现神威受的伤开始比以往都重,在她的威逼下,有人告诉她神威是去找那帮海盗干架了。

于是她马不停蹄地去找他,虽然路上被一群不知好歹的恶棍堵在巷尾耽误了点时间,但是她自己还没动手,那些人就被巷外的人一一踹飞了。

「喂,这么多个人欺负一个小女孩有什么意思?」阴天下,巷外逆着光一袭黑袍的年轻男人,凌厉竖毅的脸庞上是淡淡的倦懒和不甚在意。

神黎瞅着他那冷淡的目光,觉得自己的心脏随着他扫飞混混们干净利落的战斗而嘭嘭直跳。

难、难道,这就是心动的感觉?!

待到所有人都躺平了,神黎便踩着那些人的身体上前,仰头朝他雀跃地笑道:「大哥哥!谢谢你!我对你一见钟情了!不过现在有急事,我等下次再问你的名字吧!」

语毕,她在他不明所以的表情中跑远了。

结果当她跑到那群海盗所在的港口时,看到的却是神威正被一个银灰长发的中年男人按在地上打。

她当即呼吸差点一停,挥伞就冲了上去:「给我放开神威!!你个臭老头!」

但是神黎被一拳打飞了,那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遇上的强敌。

不管怎么挥拳挥伞,哪怕用尽力气,吼得喉咙都发痛了却还是不能打败他。她只能被打得匍匐在地,呕了多少血,又在筋疲力尽之下因强行战斗而目眦尽裂多少次,完全数不清。

但是那人却游刃有余地攥着神威的喉咙对她嘲讽道:「还不够强,想要从我手里保护这个臭小子的话你这点力量可还不够。」

她近乎呲牙咧嘴地瞪着他。

强、强大……?

是啊,她不够强。

要强到能够保护江华,保护神乐,保护他才行。

她要强到能够在任何人面前保护他们才行。

在那之后她发了疯地打,打到失去了意识,却因被他一拳抡进港口的水中而稍稍清醒过来。

冰冷的水涌入肺叶,倏然间,窒息感、无力感、混乱感像浪潮一般汹涌而来。

那是神黎从没体会过的感觉。

要死了吗……

恍惚间,她看着粼粼的水面想,自己的黑发像飘浮的海藻在眼帘里摇曳。

她的小兔叽掉入水中后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那一刻,她想到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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