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人敢欺瞒陛下呢？”钱承运道。/p
他今日本是沐休，下午却还是进宫觐见，确实是有些……忠君勤勉。/p
钱承运躬着身子，带着些很能抚慰饶语气，又道：“张旭认为文家没钱，邱鹏程认为文家有钱，皆是据实而述。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便如那幅《万壑松风图》有人认为是真品，有人认为是赝品。”/p
“臣是文家的女婿，对情况略有些了解。文家几世传下来确实有些田地铺店之类的财产，但家中人口众多，却没多少现银。文弘达身上那五百两其实是做生意的本钱，被人抢去，他也是哭了好久。”/p
延光帝恼羞成怒，喝骂道：“你是在指责朕抢夺臣下的财产不成？！”/p
“臣都是为了陛下考虑啊！昨夜陛下就算真拿了文家二十万两，于当前之局势亦不过杯水车薪。却白白落人话柄，文家是书商，那些书卖到全下，又流传后世。万一事情传出去，坏了陛下的名声如何是好？王公公是在宫里长大的，不懂外面人心险恶，差点就要误了陛下啊！”/p
“书商？朕难道怕这样的威胁吗？！”延光帝又是拍案怒喝。/p
但钱承运这一句话，却是点到了他心坎里。/p
朕确实感到有些后怕啊。/p
“臣不敢。”钱承运却是凑上前，轻语道：“臣与外面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不同，臣想对陛下实话。”/p
“你。”/p
钱承运便四下一看，轻声了一句。/p
“汪乔龙守不住陕西，孙白谷就能守住宣大吗？”/p
延光帝猛然拍案，怒吼道：“钱承运！你好大的胆子！”/p
“臣，只有一片赤胆忠心。臣一心为陛下计，忠言逆耳，敢与陛下实话。潼关丢了，宁武关以后会不会丢？唐中元与陛下之间隔着一个山西，可那里现在是千里赤土无人之境！现在给孙白谷凑二十万两，他能拉起一队像样的人来剿流寇吗？”/p
“今日之楚朝，差的不是二十万两银子，是几百万，万万两，差的是忠心于陛下的敢谏敢死之臣！满朝衣冠大夫一句话都不敢，但臣敢：陛下如今立于危墙之下矣！唯有早做打算，方可从容进退！”/p
早做打算，从容进退？/p
八字入耳，延光帝深吸一口气。/p
“你想什么？”/p
钱承运嘴唇抖了抖，道：“臣请陛下巡幸南京。”/p
延光帝脸上的表情极为丰富起来。/p
“钱承运，你疯了吗？！”/p
这句话虽还是在骂，钱承运却被骂得极为舒坦。/p
陛下这种欲拒还迎又怕被人听到的语气……成了！/p
延光帝四下一看，轻声叱骂道：“你想让朕学隋炀帝不成？隋室荒乱，炀帝巡幸江都，那可是丢了下！”/p
“陛下啊，您看看这中原吧，连年灾荒，又是流寇又是建奴的，如何能安全？唯有到了南边，从容不迫，休养生息，才好重整河山啊。”/p
钱承运着，深吸一口气，突然轻声问道：“陛下觉着，宋高宗……能称得上是中兴之主乎？”/p
延光帝“嘁”了一声，心道：赵构之流，也配与朕相比？/p
但转念一想，人家赵构好歹也好好地在南边活到了八十岁。赵佶可就惨了……/p
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山南无雁飞。/p
想着这飘零的国事，延光帝不禁仰头闭目，黯然神伤，深深叹了口气。/p
“臣请陛下早作打算。”钱承运又道。/p
有些话不必的太明白。提到了宋高宗，陛下自然会想到宋徽宗钦宗。/p
如今流寇肆虐，北有后金，与宋时之情景何等相似。/p
殿中，一君一臣久久地对视了一眼。/p
眼中千言万语。/p
——陛下啊，你万一也被后金掳去了，那是何等的屈辱悲惨啊，那可是要在烧热的铁锅上跳舞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