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他愁眉苦脸的模样,何所悟再多脾气也发作不出来了。他不客气道:“你这么疼你妹妹。那我问你,若将来有一日,她接受了曲空青,你又当如何?”
纪清身躯颤了一颤。这段时日以来,他为了这个名字茶饭不思,失魂落魄,此时再度听闻这三个字,竟似有如摧心剖肝一般。那日噩梦般的记忆再度浮现眼前,真教他如何情何以堪。他沉默半晌,方似下定决心一般,小声却肯定地道:“若真有那么一日……我,我自然是让的……”他说着话,声音越来越小,待说到“让”字时,已是细若蚊呐,轻得几乎是吞没在唇舌间了。
何所悟静静看他,无言以对。过了片刻,才生硬地转过话题:“不行,还是要跟大哥说一下,将人看着点。”
纪清自知理亏,也不敢再应声,只沉默着点点头。
天光大亮,商离行等人隐身峡谷中已过了整整一夜。众弟子蹲得腿脚酸麻,头脑昏涨,见日光尚好,便一个接一个的跑到宽敞处,就地施展身躯。
众人见商离行仍端坐一方山石上闭目打坐,不知在想些什么。有名弟子蹑手蹑脚上前,轻轻拍了他一下,只觉手下触感竟是一片冰凉,原来商离行一动不动坐了一夜,身上落满了霜雪。
那弟子见他毫无反应,吓得惊叫一声:“商师兄!”余下弟子听闻动静,齐齐凑过来,连声加问。
商离行只好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无奈道:“我没事。”弟子们纷纷抚着胸口道:“商师兄你可吓死我们了。”
商离行不甚理会,双手撑在山石上,缓缓长身立起,道:“那妖王逃往深山峡谷来了,身边只剩下十来人。众人随我布阵去罢。”
他身边的秋水门部众跟随他日久,耳濡目染,在某些紧要关头,也能从旁协助一番。商离行站立谷中,十指飞快测算,将几身所处设为阵眼,五色缯悬于身前。门人依他指示,在八大阵位上插下阵旗。云山弟子在旁看得目不转睛,赞叹连连。
阵成后,只闻峡谷中一阵虎啸龙吟之声,山摇地动,山石簌簌掉落。商离行低咳几声,定然道:“妖王已入阵。”他昨夜预感自己身体有恙,怕是不及支撑到收阵时刻,便与何所悟暗中传讯,遣来一名靠得过的门人前来相助,又细心吩咐何所悟不许将此事泄露,免得人心动荡。谁知何所悟转头却还是告诉了纪柔等人。商离行想到这里,心道一会儿见到纪柔,定要将她好好训斥一番,以免日后冲动误事。
又过半日,午后稍稍而过,天际变得灰蒙蒙的,峡谷中起了阵阵寒风,眼见一场大雪即将造访。门人示意性问道:“现在就剩东南角落还没布阵,门主,我们要不要——”
商离行摆手道:“莫急,等他们进了阵中心再说。”
到了酉时一刻,天色已全然黑了下来,雪粉飒飒飘落下来,落在山林、头发、地面上。向晚宁终于姗姗赶来。商离行对她点了点头,测算时辰,道:“妖王众人已被困了一日一夜,是时候收网了。”说着命令门人收起阵旗,向晚宁来不及休息,忙在一旁协助撤阵。商离行抽空看了她一眼,向晚宁忙得热火朝天,浑没注意。商离行又突然抬头,往她身后打眼望去,出声问道:“纪柔呢?不是说她也过来了吗?”
向晚宁停下手下动作,应道:“何师兄只叫了我一人过来,纪姑娘没来。”
商离行不知为何,心口忽然一阵绞痛,紧锁双眉道:“她没跟你来?”
向晚宁见他露出痛楚神色,忙问道:“怎么了?”
其他门人听他二人对话,也放下手中动作,一齐望了过来。众人只见商离行紧紧捂住胸口,目光游离,自言自语道:“东南角落……东南角落……怎能如此糊涂?!”
向晚宁何曾见他这么惊惶失色的模样,心中一颤,哑着嗓音叫了一声:“商师兄……”却听商离行大叫一声:“胡闹!”话音一落,竟然双眼一闭,昏迷过去。向晚宁与众弟子大骇,七手八脚将他扶住,异口同声叫道:“商师兄,你怎么了?”
向晚宁伸手搀住他的一边臂膀,一触之下发觉他浑身发烫,体肤透红,隐隐有功体逆流之兆。她勉力保持冷静,命令道:“不好,商师兄真气逆转,快将他抬进山洞去!”众人手忙脚乱将他抬起,往左侧的山洞急速奔去。这时商离行突然睁开眼,出手迅疾若雷,死死抓住向晚宁的手腕,断断续续道:“去……叫纪清他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