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就是在这个时间进行手术的。
张三拎着一台摄像机,沉默着拍下了他手术的前前后后,拍他的活动,也拍他的精神状态。这不是正式拍摄,只是为了收集素材,找一找灵感。
他震惊地发现,镜头里的林景,和剧本里勾勒出的阿京,竟然产生了那么高的重合。他们是如此相像,以至于这些画面稍作处理,就完全可以运用到电影里。
林景手术前后,这部戏的所有演员,都陪在他身边,看他的活动和状态。这是剧组筹备的最后一项工作。
整个过程,给他们带来了难以言喻的体验。
这群演员年龄有大有小,大的基本是剧组自带的病人,小的基本是还没毕业的学生,全都是新人。
剧组开始筹备之前,他们对这部戏根本没有信心。大龄演员只想坚持拍完,完成自己的梦想,学生演员只想抓住机会,积累一点经验。
可是拿到剧本后,就像张三、陈武安、原导演王肃、原编剧和新来的两名编剧一样,这群演员同样深深地震惊了。
他们没想到,电影剧本还可以这么写,他们没想到,一部电影还可以这么拍。
然而震惊过后,更大的怀疑接踵而至——这么难的电影,真的能拍成吗?
太难了,都不用如何细想如何赘述,所有人看懂剧本的那一刻,都知道这部电影有多难拍。
第一道难关是剧本,翻越成功后,后面还跟随那么多考验。它考验导演:如何衔接镜头、如何表达深意、如何安排笑点和细节?它考验演员:如何将真实的辛酸装入一幕幕荒诞的喜剧,让人第一遍观看时流畅自然,第二遍才从每一个神态动作中细思深意?它考验灯光布景摄像道具:如何跟随导演安排,做出最合理的调度?它更考验后期制作:如何更精准地切换场景,如何安排流畅的转换,如何通过剪辑将剧本的巧思、导演的表达发挥到极致?
和难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整个剧组的半吊子水平——导演一个演员出身,一个只会拍文艺片,副导演一个综艺节目出身,一个表演教师出身,主角的演技到底怎样没人知道,演员全是一群新人,编剧名声不显,团队经验过少……
一想到那种难度,他们都恨不得立刻放弃算了。再精巧的构思,如果制造工艺拙劣,成品照样是垃圾。每个人都害怕,这部戏拍到最后的结局是,弄巧成拙。
但林景没有放弃,整个前期筹备工作,无一不在告诉这群人,他绝对不会放弃。
找专家带半吊子团队,他让大家看到了他的认真;拜访每个病房,他让大家看到了他的态度;公布自己的病情,让演员和他一起体验绝症病人的生活……他在带领大家入戏。
不是演员,是整个剧组。他在一步一步地,带领整个剧组入戏。
他在一点一点地做这部作品,这部几乎不可能做好的作品。
这种安静、绵长的筹备工作,竟然一点点唤醒了大家内心的热血,竟然把某种年少时就不再有的中二劲头唤了出来。所有人保持着既冷静又亢奋的状态,所有人都清晰感觉到——他们正在做梦,正在做一个想也不敢想的梦。
——
剧组开机没几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上门探班了。
林景看到他,还有些惊讶,“你不去拍戏,跑我这儿刺探敌情?”
韩铎非常委屈:“你生病的事怎么不告诉我?要不是贾元勋说漏了嘴,是不是等你死的时候才让我知道?”
林景说:“你咒我呢?我没事,死不了。”
韩铎实在不敢信他,他都从贾元勋那里看过病历了。
他不知道怎么描述那种感觉,就是在看到的一瞬间,脑海中浮现林景的笑颜,心里突然密密麻麻地疼。
越想越心疼,最后都疼慌了,非得翘掉拍摄,赶过来见人一面不可。
见着的那一刻,更是五味杂陈。
第一眼,踏实了。
第二眼,他终于意识到,这是再也踏实不下来了。
“我才不信你呢。”他复杂地说。
林景觉得他委屈得像条小狗,还挺可爱的,遂摸摸他的狗头,说:“行了,我刚做完手术,丁点事儿都没有,马上就病好了。谢谢你来看我啊,不过我还拍戏呢。”
“你几点拍完,我等你啊。”
“不用,你快回去。”林景说,“你的戏不拍吗?咱们改天再聊。”
“哦。”韩铎也不说同意拒绝。
林景听那边一招呼,理了理病号服就走了。
韩铎就一揣手,往下一蹲,跟个大街边休息的农民工似的,杵在那儿不动了。他心说不就是等吗,两点三点我也等得起。
他来得低调,只是偷偷给林景打了个电话叫他出来,也没通知其他人。乃至于来来回回路过的,都没发现,地上这根蘑菇竟是韩铎。
没等到两三点,林景晚上七点就下戏了,导演开始招呼其他演员的戏。
他走到门口,发现韩铎席地坐在那里,揣手朝里张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