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觉得压力很大,干脆跟上司坦白,放弃掉或者换一个不行吗?”乔鲁诺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然后问道。
“不行啊,”米斯达愣了一下,这回他可真心是在苦笑了。“哪有那么简单。如果真的能随随便便放弃掉就好了。”
“上司不让?”
米斯达下意识地想摇头,脑袋刚要摇晃却又硬生生地停住,然后点了点,故意半是愁眉苦脸、半是不在乎地耸耸肩。“唉,没办法,那家伙是个混蛋,自打进了公司就一直找我麻烦,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变态。”他在心里划了个十字,默念着布加拉提,伙计,对不住了,我这都是为了不暴露身份。“总之,我快给他搞疯了,得换换心情。”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啊,他朝乔鲁诺眨眨眼。
乔鲁诺坦然地接住了他的调情。“的确,有些人会为了释放压力而选择这个。有人喜欢尝试轻微的程度,作为一种情趣,让性变得更火热。也有人单纯为了痛苦本身,那里面只有疼痛,没有性,也没有任何享受和愉悦可言。但无论哪种,最后都会达到目的。”
“哇哦,我可不怎么想尝试后一种,”米斯达办了个鬼脸。“我是说,老天,单纯的惩罚——你真觉得这个有用?那听起来很残忍。”他看向场所的一边,角落里竖立着几个黑色的圣安德鲁斯十字架,其中一具上正绑着一名男子,裸着上身,而十字架前站着另一个男人,手里的长鞭毫不留情地落在被绑缚的男人的后背。虽然离得很远,但那鞭子划破空气时发出的尖利呼啸,以及击打在男人身上极为响亮的声音还是让米斯达缩了一下。
“跟你说实话吧,”他对乔鲁诺坦白道。“我才发觉自己对这个有兴趣没多久。像那种太激烈的,”他含糊地指了一下那边,“我现在还理解不了啦。但是你要说稍微来点刺激,让做爱更有趣什么的,我绝对举双手赞成。毕竟那可是性——我是说,性总坏不到哪里去不是么?”他咧嘴笑道。
乔鲁诺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了一会,语气里带着些欣赏地评论道:“那个人鞭打的技巧很好,手法很熟练。你瞧,鞭子是先落在地上后反弹起来的,只有尖端那一小块才真正碰到了后背,这样力道就远比看上去轻了许多。如果你找上的人足够优秀和老练,他是不会伤害到你的。疼痛,有可能,但是没有危险和伤害。而且他也绝对可以带给你人生中最棒而且最色情的体验。”
“那你呢?”米斯达直直地看着他,眼神里半是好奇半是挑衅,问道。“你也会鞭打么?”
乔鲁诺低低地笑了声,这让他看上去危险而性感。“怀疑可是错误的试探方式。”
“那为什么没人找上你?”
“你不是就找上了麽。”
米斯达也笑了,“说的没错。”眼前这家伙大概不好意思说出真正的理由而没有正面回答。他懂,他能理解,毕竟亲口承认自己是菜鸟而不被认可这种事情太有损颜面了。即使乔鲁诺是个dom,但他同时也是个男人,或许还有着可怜的自尊心。
他伸长手拍了拍乔鲁诺的后背。“没事。我都懂。”紧接着撇了撇嘴,语气略带几分抱不平,“人们就是喜欢围着那些家伙转,那些‘老手’、‘dom中的dom’。我敢打赌,他们一走进来,还没说一个字,这里就有十几双眼睛黏在他们身上下不来了。他们可不会孤零零地在座位上呆上一晚——呃,抱歉,我可不是在说你,”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瞥了一眼乔鲁诺,然而后者却只是笑笑。“总之,我的意思是,大家都喜欢老手。可那些家伙不过就是比我们在这圈子里多待了几个月、几年罢了。也没别的。可我们这些菜鸟就是没人理,备受冷落。这不公平。”
“我们?”乔鲁诺挑起了一边眉毛。
“不错,‘我们’。菜鸟。”米斯达比划了一下乔鲁诺,又指了指自己。他脸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笑容,一个字一个字地咬得很清楚。“其实要我说,菜鸟有什么不好?比如我就觉得你的吸引力一点不比他们那些老手差。你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这身衣服也酷极了,你的样子正存在于我的某个幻想当中,仿佛活生生地走了出来一样,我真的有点被吓到了,但同时也兴奋得要命,”他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舔舐着金发男人的胸口,那里大片的皮肤被晒成略浅的小麦色,因大幅裁剪敞开的领口而暴露在空气当中。“说实话,打一进来我就看到你了,然后我就对自己说,米斯达,这个夜晚或许值得期待。你看,乔鲁诺,或许我们是菜鸟,但那并不意味着你不是个好dom或者我当不了个好sub。这根本是两码事。而至于那些没要我们的人,那将是他们的损失。”
与预想中的不同,乔鲁诺并没有流露出感激或是赞同的表情,反而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但却又努力抿住嘴唇保持安静,然而不一会儿,他就在这场战争中败下阵,大声地笑了起来。米斯达被这明朗而轻快的笑声搞得一愣,一转头,正好对上乔鲁诺看过来的视线。他正以一种全新的目光研究着他,热情而新奇,仿佛从未认真地看过他一样。背过黯淡的灯光,男人的眼睛转成了深邃的蓝,虹膜的边缘处镶嵌着浅浅的金边,像日落时分海面上浮动起的光影。米斯达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有谁的眼睛如此美丽。
“是啊,那是他们的损失。”最后,乔鲁诺恢复了平静,轻轻地开口说道,男人的嘴角上保持着微小的弧度。“不过正因如此,你和我现在才有机会享受到这样一个美妙的夜晚。”他举起杯子,对米斯达致意。“敬菜鸟。”
米斯达一口喝干了剩下的水。“菜鸟万岁。”
“你多大?”犹豫了许久,米斯达终于没忍住,开口问道。他实在有些在意。
乔鲁诺扬起眉毛。“相信我,询问年龄可绝对不是成功的搭讪方式。”
米斯达哈了一声。“那你要为了这个减我分吗?”
“你可以试着请求我不要减。”
这到底是在玩什么啊。然而在回过神来之前,他已经开口了。“那么,能不能别减我的分?”他又加了一句。“求你了?”
乔鲁诺歪着头,似乎在认真考虑。“那就不减了。”
“顺便问一下,”米斯达换了个更为随意的姿势靠在沙发上。“我现在的分数过及格线了吗?”
“我以为你应该有更高的目标才对。”
“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为难自己。”又过了一会,他开口问道,“你之前有跟谁玩过吗?我是说,跟这里边的人。”
乔鲁诺忍不住笑了。“你真的不怎么会找话题,不是么?”
“我以后会加紧练习的,”他耸耸肩。“其实我就是想问,有个叫迪亚波罗的家伙,你见过么?块头要比我大一些,把头发染成粉色的那个。”
乔鲁诺皱起眉头想了一阵。“是那个喜欢穿网眼上衣的人麽?”米斯达目光一闪,但转瞬之间便恢复如常,放在大腿旁边的手悄悄地紧握起来。乔鲁诺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但没有声张。“怎么突然问起那个人?”他开口问道,语气平淡,口吻漫不经心,调子里的随意学米斯达学得很像;然而,米斯达还是从中听出了谨慎的意味。
“啊,不是我要问,”他按照之前在心里编排好的借口,十分流畅地对乔鲁诺解释道。“是我的一个朋友。之前有次他跟我一起来这里玩,看到了那个人后就一直念念不忘。可惜那天晚上对方已经有约了。我朋友连个电话号码都没机会要。可怜的家伙。”他一边声情并茂地说着,一边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而乔鲁诺却只是看着他,并不做声。这是今天晚上第二次,米斯达在这男人的目光下感觉无从遁形。他在直直地看过来时,整个人仿佛都不一样了。再不会有另一个瞬间能像此刻一样,让米斯达如此清楚地意识到对这个人说谎可能不是个好选择,尽管他不理解为什么。这场单方面的审视更像是场没有裁判的较量,规则就是看谁支撑的更久。米斯达自认为不是能被轻易驯服的类型,可对方驾驭的意图来势凶猛。那视线既准且稳地切开自己的掩饰,极有策略地往他的心虚上挂了沉重的砝码。虽说在这种地方有角色属性加成,但对方显然入戏很深。米斯达连冷汗都快要下来了。
最终,是乔鲁诺的声音将他解脱了出来。或许是心有怜悯打算放他一马,又或者之前种种只是米斯达疑神疑鬼。金发的年轻人拿起水杯把沉默和眼神一同咽了下去。“我见过他一两次。他一般周末才出现。你可以叫你朋友那时候再来试试。”
“真的吗?你确定?我…我的意思是,我怕我朋友白来一趟,回去又埋怨我。”
乔鲁诺没再理他,似乎不愿意重复同样的答案。
米斯达长出一口气的同时,一阵激动在心底鼓胀起来。终于。他想,终于能接近那个男人了。这几个月来一直缠着他们、困着他们的厚重阴影终于有了一丝可能的裂缝,或许他在那里狠狠凿下去后,就会看着它延伸开来,让整片阴霾轰然坍塌。然而怀疑接踵而至。他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希望,而且以往的结果都不尽人意;他没有任何把握说这一次会有不同的结果。这为他好不容易轻松起来的心情又铺上了一层阴影。
但终归……米斯达抿了抿嘴。总比一点线索没有要好。他的肩膀现在才开始微微放松下来。今晚这里已经没有价值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打算再跟这菜鸟聊几句就找借口离开。
“你看起来确实压力很大,”乔鲁诺突然说道。米斯达一惊,猛地抬头望过去,可对方却没有在看他。“有很多心事的样子。就算在这里坐了这么久,你一直绷得紧紧的。似乎有什么事情压在你肩膀上。”
“我——”米斯达张口就想否认,紧接着却改了主意。做戏要做全,他顿了下,按照之前的设定继续说道:“…唉,都跟你说了,就是工作那档子事嘛。算了不提它,一想起来就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