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凤在这地界调养了几日方知,此处正是那与天界断了往来数千年的花界,而自己的救命恩人也并非什么小妖,而是个葡萄精,名叫锦觅。
锦觅大约是在这封闭地界待得久了,见识短浅得很,不识他面貌也就罢了,连他真身也不认得。不过所幸为人开朗良善,除了时时将那救命之恩和那不知为何就那么金贵的花蜜挂在嘴边上,非求自己将他带去天界外,与他相处倒也还算有趣。
唯一的困扰是这小妖话实在太多。他这几千年与润玉相处,早习惯了安静和言简意赅,这小妖却时时吵得他脑子嗡嗡的疼,逼得他在几日内学会了如何一耳听一耳出,更加怀念远在天界的兄长。
算算日子,再不回去,润玉的瘾症又要发作了。
想到这事儿,脑中立刻便思及四千年前见过的那条血肉模糊的龙尾,旭凤更觉得坐不住了。
不赶紧回天界是不行了。
虽然不知为何锦觅那么执着地要求自己将他带去天界,但毕竟是救命恩人的要求,他也就当完成他一次心愿,还了这份恩情。于是准备启程的那日,他便叫锦觅也收拾收拾,与他同行。
锦觅听说后连夸旭凤仗义,遂收拾得大包小卷一副要搬家的模样。旭凤看他收拾看得眉梢直抖,一把将他抓过来,把他变回了本体的一颗葡萄,塞在袖里,便纵身飞出了花界。
旭凤本是想去拜见花界当家长芳主的,不过想起天界与花界那旧日仇怨,自己又是把人家的结界砸坏了摔进来的,只怕去拜见了也是徒然惹得人家不痛快,便打消了这心思。然而飞离花界时却觉得还不如去走这一趟——花仙们正在修复结界,他这往外一飞,又把人家结界撞漏一遍。
罪过罪过,权当没看见。旭凤加紧了飞行的速度,把花界连同一位追兵花仙远远抛在了身后。
然而要么总说天不遂愿么,越是着急回家的时候,便偏偏越容易在路上遇见麻烦事。
旭凤途径忘川之时,只觉魔障之气浓重异常,再一看去,却见乌泱泱的一片魔族军队,正有模有样地排兵布阵。
在忘川边揪住了一个正欲率众渡河的魔界将领,旭凤飞向魔界三王的所在时,便听见魔尊“攻占九霄云殿”的说辞随风传来,简直要被逗笑了。
好大的胆子,好厚的脸皮。怎么不亲自上天呢?
旭凤落在三王面前,一个转身的工夫,便将焱城王的慌乱,卞城王的安心,与固城王的满目阴险尽收眼底。
乌合之众。他这么想了,也这么说了。
焱城王见他降临,还在兀自贼喊捉贼胡搅蛮缠,旭凤已听得不耐烦,将先前抓来的那个将领往下一丢,正欲再撂些狠话,却听一旁有个女声脆生生响起:“你!是你!”
旭凤将视线调转至声音的来处,却见个劲装丽人站在卞城王身侧,一双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冲着他喊:“你,你千年前是不是来过忘川!”
旭凤还不知她在说什么,却见卞城王将她一拉道:“鎏英!你说什么呢!”
原来正是卞城王的爱女鎏英。此时鎏英却没理她父王的话,纵身飞上了旭凤站立的高台,身形极快地绕着旭凤转了一圈,美目一亮道:“这背影身形,果真是你!”
旭凤一皱眉,但碍于对方毕竟是卞城王的女儿,还是姑且留了点礼貌,开口道:“久仰鎏英公主大名,但我似乎……并未见过你。”
旭凤与卞城王私交不错,却从未见过这位以善战闻名的公主。每每拜访之时,总听说她是跟自己的侍卫出门不知玩到哪去了。
鎏英此时却哪还有面对着天界敌人的态度,直跟个邻家小妹似的,对旭凤循循善诱:“哎呀你忘啦,千年之前,忘川,你击退了幽冥之怒,救过我的性命呀。”
旭凤看着眼前的女子,想起了曾经似乎好像……真有过那么一档子事儿。
不过他当时的心情完全与救人无关,因此,才没能记住还曾与卞城公主这等人物有过一面之缘。
那事说来也是个乌龙。
当日他闲着无事去寻润玉,本想与兄长喝个小酒赏个花,摸个小手调个情,结果到了璇玑宫才知,润玉又不知怎么被天后抓了把柄,正被罚了禁闭宫内思过。
旭凤无法,只能又是爬墙翻窗进了宫。见到润玉时,他正刚沐浴过,衣衫单薄,散着一头潮湿的长发,在寻架上的书看。
旭凤悄无声息地贴过去,从后面搂住了润玉的腰。润玉吓了一跳,狠狠一掌甩过去,旭凤没防备,竟真被他扇在了脸上,啪的一声,直在润玉偌大的宫室里传出了回响。
润玉错愕地盯着头都被打偏,顷刻间便红了半边脸的旭凤,慌乱地别开了视线:“对不起,旭凤……”
旭凤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转过脸来仍是嬉皮笑脸的模样:“是我吓到你了,你道什么歉。”
见润玉垂眸不语,旭凤又没骨头似的贴过去,用没被打的那半边脸去蹭润玉的额头:“兄长今日不开心吗?母神……”他顿了一下,“母神又为难你了?”
润玉听他这话,轻轻发出一声笑。
“那日殿上,你因省经阁之事为我多说了两句好话,还记得么?”
旭凤听他发问,立刻便回道:“当然了。兄长整理省经阁,重调典籍排布,修整残损古籍,这是造福天界的好事,我自然要说啊。怎么了?”
润玉挑起眼看向他,声音很低:“今日……母神难得去一趟省经阁,便发现一卷记载禁术的古籍丢失。查问宫人,得知这几日,只有我去过省经阁……”
他话语一顿,看着旭凤已然变了脸色的脸,轻笑两声:“母神向父帝进言,夜神是借整理省经阁为由,行私盗禁术典籍之实。原本该治重罪,但苦于没有证据,便改降了看管不力的罪名,判了禁闭三个月……可惜我连我偷的究竟是个什么禁术都不知道。”
润玉颇觉好笑似的无奈摇头,旭凤看得心疼如绞,一把将他搂在怀中:“我,我去对母神说……”
“你能说什么?!”润玉厉声打断,一把将他挣开,看到旭凤错愕伤心的神情,声音又徒然落寞地低了回去,“你想得出的说辞,用得了的办法,别说能让天后对我放下成见,只会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