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低着头,在心里飞快地盘算了下同行五人的身份:三男两女里,宣宗皇帝、燕亲王世子和长宁侯府那位傅公子,三位是互为堂表、沾亲带故的兄弟,钟意的目标既是燕亲王世子裴泺,剩下两个,她远着敬着不去招惹得罪就是了,真哪里亲了近了反而弄巧成拙。
两名女子里,康敏公主是骆太后所出,明面上该是与钟意更亲近些的,但康敏公主有多厌恶自己的脸,钟意半年前就知道了,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她也实在是不想再去康敏公主面前出力不讨好地献殷勤了。
而佳蕙郡主就不同了,她们往日虽无瓜葛,但钟意早已从骆琲那里将对方的喜恶打听了个七七,且佳蕙郡主又还是燕亲王府的姑娘,据说与燕亲王世子的关系也是极亲近的,钟意又是心想进燕亲王府的人......
钟意轻轻地吸了口气,望着佳蕙郡主面色赧然地笑了笑,柔声道:“在郡主这样的仙姿玉颜面前,这天下又有几人敢妄称‘美’呢?”
“阿意不过蒲柳之姿,却侥幸蒙得郡主与公主这般抬举,真真是让阿意羞愧得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是打定了主意对佳蕙郡主要讨好为先了。
“‘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还这么会说,我看这嘴倒是巧得很,”佳蕙郡主放下伸过去的手,眼神挑剔地从钟意脸上划过,最后落到她手里的花篮上,呵呵笑着嘲讽道,“就是不知道什么人爬山拜庙,还捧着篮子的白花?这是算好了日子拜哪家的姻缘祠呢吧?”
两人不过初次相逢,这短短半盏茶不到的时间,却已经是佳蕙郡主冲着钟意恶意满满的第三桩了。
世说万事可可二不可三,纵是泥人尚且还有三分土性,佳蕙郡主屡屡出言不逊、如此咄咄逼人,连向在她面前毫无脾气的骆琲都忍不住在旁蹙了蹙眉,钟意却不愠不怒,反而眼尾微弯,圆圆的眼眸睁大了圈,高兴地捧起花篮向佳蕙郡主引荐道:“郡主有所不知,这是打天目山移栽过来的玉堂春,消痰,益肺和气,蜜渍尤良*。”
“《纲目拾遗》上说,新蕊初成,将开未足时,每岁朵,于清晨空心,水煎服*,可安眠、减头痛,静安师太春来失眠早乏,嘱咐阿意上山来时采上篮带去,郡主可要起来些?”
说来倒是巧,佳蕙郡主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林氏可比谁人都警醒些,这篮子玉堂春名为赠给静安师太,本也是钟意拿来想借机讨好近来困乏晚眠的佳蕙郡主。
果然,纵是有大过天的鄙夷与看不惯,对上钟意这样纯然澄澈的干净眸子,佳蕙郡主咄咄逼人的口气也不由微微窒,脸上的讥讽之色僵了个半,时竟不知该接着摆什么脸了。
“这可是‘多情不改年年色,千古芳心持赠君’的兰心玉质?”裴泺见妹妹脸色似有缓和,也收敛脾气过来主动给二人打了个圆场,“倒真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物,佳蕙你快拿着,也正好治治你近来睡不好的‘躁闷’之气。”
“不对吧,”佳蕙郡主在兄长那儿得了个“躁闷”的评价,索性干脆躁闷到底,什么好脸色也没了,环臂胸前,冷笑连连,“你个孤苦伶仃来洛阳投亲的表姑娘,哪来的通天手眼,能知道本郡主近来不好眠?”
钟意怔,竟像是被问住了般愣在当场。
佳蕙郡主嗤笑声,嘲讽地扫了她身后的承恩侯世子骆琲眼,讥笑道:“这可真是妲己来请比干喝酒......”
——藏不住的狐狸尾巴啊。
“郡主近来也不好眠么?”钟意似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语带关切道,“阿意日前绣了个决明子的软枕,郡主若是不嫌,可......”
“我失不失眠,”佳蕙郡主挑眉扫了眼钟意手的玉堂春,冷言冷语道,“手眼通天的表姑娘不是该早知道了么?”
“啊,郡主误会了,”钟意顿了下,似乎是忍不住般,微微笑了起来,无奈而又宠溺地解释道,“年后春来雨水多,夜间不得静,上了年纪的长辈觉浅,接连数日难以安眠,连静安师太都不例外,阿意本是想着,王府长辈们或许也烦着这桩,这才想请郡主道。”
“不过若是郡主觉浅,那倒又不同了,郡主年纪轻,恐不是嘈杂惊扰的缘故,决明子安眠,当然,郡主若是不嫌,阿意或可给郡主亲自细诊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