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寮主体建筑的南端,在长屋的尽头,向来无人问津的空屋被炸成了碎片,瓦砾木屑撒了满地。红色的方形结界拔地而起,露出了里面对峙着的两人——水门,以及半张脸血肉模糊的带土。
鲜血顺着指缝不断流下,带土跌跌撞撞地退后,震惊而难以置信的目光始终定在老师的身上。毁容的剧痛令他的表情扭曲起来,但是很显然,让他痛苦至此的绝不止身体上的伤害。
微微发光的符纸悬浮在空中,以稳定的速度绕着水门周身转动。金发男人冷眼看着他曾经的学生。“既然你已经做好去死的准备了,又为什么还要反抗呢?”
“那不一样!”带土嘶喊。他猛地一甩手,血珠从指尖溅落,在榻榻米上留下一串痕迹。“……为什么?我明明一直都把你当做最亲近的家人,打心底里尊敬着你!”
“你难道觉得身为千手流嫡传的我,真的会将一个混血的半妖视作同类?天真也要有个限度。”水门的声音突然变得高高在上。“一直以来我在你身上投入了大量精力,甚至不惜把卡卡西也算进计划当中,只不过是想要以你为例,找出最有效的杀死宇智波一族的方法罢了。现在,因为你的愚蠢和鲁莽,我的心血全部付之东流,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
带土起先在悲愤地瞪着他,听到水门谈及卡卡西,脸色顿时变了。“等等。”他颤声打断对方的话,“你说‘把卡卡西也算进计划当中’,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们两个之间的那些事,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水门微眯起眼睛,“倒不如说……当年你的血脉刚刚觉醒,那一次他去小仓库找你,也是我授意的。”
“……”
“旗木朔茂自杀后,都是多亏了我,卡卡西才得以继续留在京都,而不是跟着他那些叔伯回到奥羽的乡下。我为他提供了庇护,作为回报,他当然得为我做事。不惜一切手段,让你为他死心塌地留在这里,而不会遵从血脉召唤离开京都,这就是我给他的任务……他一直都执行得很不错呢。”
带土望向水门,仿佛在看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你是个魔鬼。”
水门冷笑:“当年大妖宇智波斑杀空了半个京都城,这种话由他的后裔说出来,真是再讽刺不过了。”他突然沉下脸,“闲话到此为止。下一击,我不会再落空了!”
他一扬手,五张符纸在面前一字排开,符文从纸上飘离,化作光团,组成一个正五芒星的图案。刺眼的亮光在五芒星的中央汇聚,逐渐壮大,蓄势待发。
是五行法印,老师——不,波风水门——最擅长的阴阳术……带土向后急退了几步,丢出一枚式神纸人。“出来吧,矶怃!”
纸人应声绽放光芒,三尾巨龟凭空出现,瞬间将两名阴阳师当中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五行法印打在矶怃身上,坚实的背甲竟在这一击之下绽开了裂痕。矶怃发出疼痛的吼叫,三条尾巴带起呼呼风声,扫向水门。
“哗啦啦!”
数条锁链从水门的袖口飞出,如蛇一般攀附上矶怃的身体,将它的尾巴、四足、脖颈牢牢缠住。带土见状脸色一变;他已认出那是漩涡一族秘传的式神降服之术,当年千手柱间便是以此收服了九头上古妖兽作为式神,在嫡传弟子中代代相传,又把这封印术教给了千手分家的漩涡一脉。水门的阴阳道造诣远胜于他,只怕……
啪!
伴着爆裂声,三尾庞大的身躯化作虚影,渐渐缩小回纸人的形状。那纸人落在地上,突然无火自燃起来,眨眼间便烧成一团灰烬。式神被强制夺走,带土也受到了反噬,又向后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跪倒下来,狼狈地抹去嘴角的鲜血。
将锁链收回袖中,水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把它送给你的。还要负隅顽抗吗?”
视野开始间歇性地模糊起来,带土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尾兽九式神曾由他、卡卡西和水门均分,如今他手中还剩下守鹤与牛鬼,但就算召唤它们,也有被水门夺去的危险。低级的式神在当代最强大的阴阳师面前更是不堪一击,剩下的就只有……
——不惜一切手段,让你为他死心塌地留在这里,而不会遵从血脉召唤离开京都,这就是我给他的任务。
冰冷的话语在他的耳畔回荡,和曾经美满幸福的旧时光交织在一起,为那些鲜活光明的画面蒙上了一层阴影。带土握紧染血的拳头,心中涌起无限凄凉。
“乖乖到那个世界去吧,鸢。就当做是我收留你十八年的报答。”另一边,水门重新祭起五芒星,准备再次发动攻击。“要怨恨的话,就怨恨生下了你、又将你遗弃的父母好了!”
没时间犹豫了……想要逃脱这里,这是唯一的机会!
另一枚纸人被丢了出去。守鹤接替了先前矶怃的位置,横在两人中间,白狼则出现在带土身旁。它的双眼仍是红色的,周身闪烁着火星,模样却不再如先前那样邪异慑人。
趁守鹤在阻挡水门的攻击,带土挣扎着爬上白狼的后背。果不其然,很快他便又听见了锁链穿梭的声响,随后和守鹤之间的契约也被强行切断了。
胸口传来剧痛,带土闷哼一声,险些从白狼背上滑落。白狼仿佛也知道事态紧急,回头伏低身体叼住他的袍角,用脑袋奋力将他向上拱。
守鹤消散的同时,带土也终于爬上了白狼的后背。那野兽迅速站立起来,转身低头,朝着结界狠狠撞了上去。结界应声碎裂,一人一狼终于成功突破桎梏,一跃飞向了半空中。
耳畔风声猎猎,阴阳寮在脚下飞快缩小。咽下口中涌起的腥甜,带土回首俯瞰,瞧见水门还站在那片废墟之中,正在朝这边仰望,手里已握了一把新的符纸。
蔚蓝对上血红,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瞬间交错。带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决绝地转过了头去。
“呜——!”白狼扬起脖颈发出一声长嗥,旋即化作一道流光,向天际尽头远遁。
“快!跟上他!”旁观者中,亥一是最先回神的,连忙下令。其他的阴阳师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召唤各自的式神,追随白狼离开的方向而去。
亥一和几名武士一同越过残垣断壁,小心翼翼地靠近水门。阴阳头在带土离开后便如泥塑木雕般站在那里,纹丝不动,连举起的手臂都依旧悬在空中。
“……大人?”亥一试探着呼唤,正要伸手去触碰他,水门突然踉跄着倒退两步,吐出一口鲜血。“好强的幻术……只是对视便能发动,不愧是宇智波一族。”
“大人!”亥一连忙上前搀住他。“请您放心,鸢受了重伤,逃不远的。现在抓到他还来得及!”
“不。”水门却摇了摇手。“把式神都收回来吧。就算鸢受伤了,你们也不是他的对手。”
“那您怎么办?”亥一担忧地问,“如果不能拿鸢的人头交差,天皇那边……”
水门轻轻推开亥一,站直身体。他垂下头,鬓发挡住了他的表情,只能看到血色尽失的脸颊与下颌。
“明天……我会自己去向陛下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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