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温热的呼吸隔着衬衫暖融融地化开在他胸口,像是在空空的缺口中注入融化的糖浆,热热的,黏黏的,拉成丝,一圈一圈地把他缠了起来。
“怎么办……可不可以,不……不要喜欢……呜……怎么办……”她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犹自闷在他怀里哭着,“不喜欢你了,好不好……你这个……这个……呜……”
他仰天躺着,任由她趴在他身上蹂躏着他原本整洁干净的衬衫。
这是怎么了?
她说了什么?
她,喜欢他?!
疯了……
不是她疯了,就是他疯了。
“呜……”她的抽泣声渐渐地低了下去,似乎是哭得累了。
可是……那一点一点地在胸口聚拢起来的,似乎是喜悦的情绪,又是什么?
喜欢,她说喜欢……
他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手绘的蔷薇花纹从吊灯的根部蔓延开去,几根枝叶在墙角蜿蜒向下,如有生命一般地,紧紧缠绕住他茫然的视线。
……
程晓洛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中午,宿醉的恶果就是钻入脑仁的头疼,她揉着脑袋想要减轻那种疼痛,觉得自己这次似乎比去年那一回醉得还要厉害。
真是要命啊……
走出房间,没有看见年秋彦的人影,她瘫倒在沙发上,仰着脑袋,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昨晚的情况。
嗯,她喝了很多酒,后来呢……酒品还算好的她,应该没有撒酒疯,也没有吐得到处都是吧?嗯,好像是没有……不大记得了,要是有的话,年秋彦会不会又生气?呃,应该没有吧,她不会干出那些丢脸的事的,对,没有……
正胡思乱想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她赶紧起身,回头,恰好同正要进屋的年秋彦四目相接。
“你回来了啊。”她咧嘴,讨好似地一笑。
“嗯,”看见她,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嘴唇无意识地抿了抿,从她面前走过,“怎么样……嗯,头疼吗?”
“有点。”她抓抓脑袋,跟着他进了厨房。
“哦,”他没看她,却不动声色地拉开和她的距离,“家里没余粮了,我买了点材料。”
程晓洛“嗯”了一声,靠过去想参观一下他怎么做吃的,可她一靠近,他却又像刚才那样后退了一步。
“再退你就该撞炉子上了。”她觉得有点奇怪,撇了撇嘴,取笑似地说着,转身离开厨房。
“……”
年秋彦回过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微微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看上去,她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昨晚说过什么话了,那么若无其事的语气,那么毫无芥蒂的举动……她喜欢他?这是真的吗?
如果是,为什么从她看他的眼神,从她与他相处的点滴里都不能找到一丝端倪?如果不是,那么,他昨晚所听到的那些话语,她的烫伤了他胸口的泪水,难道都只是他的幻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时候她明明还在很积极地相亲,虽然最后的结果是不了了之,但是……她根本就没有过哪怕是一点点的对他表示好感的意思!
“就是你,你的错……为什么偏偏是,是……呜呜……死同性恋……”
她带着哭腔的话语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
仿佛醍醐灌顶似的,他突然似乎有些明白了。
这就是原因?似乎也可以理解……
但是——他切着番茄的手突然停下了动作。
他似乎已经窥见了她内心最深处的秘密,这又怎么样呢?假如她是真的一直在默默地喜欢着他,而且正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他又能做什么?甚至他再自恋一点儿,把她相亲不成的原因也归结到他身上来,那又怎么样呢?
如果对她没有所谓男女之间的喜欢,他当然不可能突然跑到她面前对他说“我不爱你,你死心吧”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但是,总可以旁敲侧击地对她给予暗示,让她明白。
可他第一时间,却没有想过要这样做。
是对她也有了那样的情愫了吗?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梦,他和她……醒来的时候连他自己也被吓到了,后来的那种情况,只是因为距离很近,他甚至……
他不得不承认,那的确是他生平第一次对女人产生欲(河蟹)望。
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内心的混乱甚至比多年前第一次发觉自己喜欢同性时来得更加强烈。或许正因为对自己取向有着根深蒂固的了解,他实在接受不了那样的现实——何况那对象还是一直把他当做好朋友的程晓洛。
他觉得那样的自己简直就和居心不良的禽兽无异。
所以,答案到此似乎已经很明确了:也许,大概,可能……他是对她有着一些超越友谊的感情。
至于能不能算是爱情,他很茫然,这辈子没有主动爱过别人的人,从来就没有具备过真实地审视自己心意的能力。但是,在动情的对象是最近一年来的唯一一个的情况下,或许……
如果按照一般的故事逻辑来看,现在的情况应该是落花有情,流水有意,他对她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良居心,而她居然恰好也爱着他,所以他们正好可以凑成一对,happyending。
但是……
“秋彦?”客厅里突然传来程晓洛的声音。
“啊?”他回神,“什么事?”
“从这里到机场,两个小时能搞定吧?”
“嗯……差不多。”他低头,一刀下去,圆滚滚的番茄分开两半。
但是,她就要走了。
在遥远的东方,她有着她自己的世界。
她有她热爱的,蒸蒸日上的事业,有她愿意为之奋斗的目标,有她习惯的,安谧的生活。她生活的世界,那么简单,那么纯粹,就算她是真的爱他爱到了骨子里,会希望得到他的回应,他也不能就这样,仅仅凭着自己那一点摇摆不定的模糊感情,自私地入侵她的世界。
他明明就是个gay,如果在没有看清自己心意的情况下,就仓促地作出决定,对她而言,无疑是莫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