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信带来的疼痛几乎击碎了他。
那些如鲠在喉的怨恨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强烈的情绪——
伤疤下的皮肤脆弱不堪,以血肉之躯承受着惨烈的撕扯,鲜血淋漓。
“回来了?”韦东看见他也没诧异,跟个老朋友样的点点头,大咧咧的坐到他对面的位置上。韦东胖了点,少了些年少时候的戾气,眉目间温和不少。
温致远说得对,为人父让韦东磨平了那些棱角,脾气也不再暴躁的一点就着。
“东哥,”方南帮他倒杯茶,推过去:“喝点茶。”
韦东伸手从裤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搁在桌上:“来出差?”
“不是,”方南抿了抿唇,困难却坚定的说出来:“我回那边房子住了一晚……看到了凌梓樾写给我的信。”
有点意外。韦东挑了挑眉,轻轻哼笑:“哎真不容易,我以为你要鸵鸟一辈子了。”
桌下的双手绞在一起,方南努力管住发酸的鼻子和泛热的眼睛:“能跟我说说吗,他在那边……怎么会……”
神奇的,韦东听懂了。
“你想问,他怎么会选择埋骨异乡?凌家又是怎么同意的?”
狼狈的点了点头,方南抓过桌上的纸巾盖住双眼。
“凌子回国那次,就我去你学校堵你那次,他跟他爸闹得很不愉快。具体的我就不讲了,是他家事。他那个爸也是够自私了。后来凌子飞回伦敦没多久,病情就开始不稳定了,到十月份的时候开始下病危通知书。”韦东眼角微微泛红,伸手大力的揉了把脸,稳了稳情绪:“我和致远是十一月底去的。凌子清醒时候跟他那边朋友交代的,下葬之前不许通知他的家人。所以,我和致远最终接到了那个电话。看到凌子的第一眼……”
韦东嘴唇颤了颤,那么高大的汉子,到底落了泪,微微哽咽:“没个人形了,瘦的皮包骨头,就剩一双眼睛能看出点活气儿了……癌细胞全身扩散淋巴转移,所有的治疗只是为了减轻他的痛苦……不说这些。我帮他偷出来你们那些照片,就搁在病床的床头,做成了册子,翻的卷了边。凌子醒过来我就问他,要不要接你去伦敦,见他最后一面。人都他妈的要没了,还在乎什么乱七八糟的……可他不同意,就是头倔驴子。我始终不懂凌子为什么那么坚决的瞒着你,哪怕掩耳盗铃。包括临终再三让我保证,告诉你的答案不是他死了,而是他结婚,在伦敦定居……那算是他对凌家最后最响亮的耳光了,埋骨他乡,终身不返。后来凌子他爸也是没办法,偷偷弄了个衣冠冢,就在Z市公墓,你想去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方南捂着脸,肩膀一直在颤抖。泪水打湿了纸巾,沿着指缝滑下来。
“圣诞节前几天,有一天他精神特别好,说话也不再断断续续的,说几句就累的喘。他靠在床头,抱着相册,跟我说了很多话。具体内容我不记得了,大意就是,他最初遇到你时候没想着会陷这么深,可是感情来了谁都没办法,他曾经想过,该怎么样才能让凌家对他失望,不再干涉他的婚姻。哦这是他发现癌症之前的事儿。凌子没有当跟你在一起单纯就是玩玩,没有。但是他性子谨慎,没结果的事情他不会跟你说,于是就成了这样。你怨恨他单方面把你推开,还质疑他就算好了也会乖乖回凌家结婚……”韦东叹口气,伸手扯了两张纸递给方南:“你呀,你这小孩就那么倔?不撞南墙不回头。你都肯低下头求他别甩掉你了,怎么就不能多往前迈一步,去看看真相,陪他走完最后一程?我是真搞不懂你们两个……”
方南哽着嗓子,几乎说不成完整的句子:“是我……蠢……自以为是……”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周围压抑的令人呼吸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