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叔,我在医院。”方南斟酌着措辞,字字平静步步惊心:“受了点小伤,鬼门关走了一趟。”
“怎么这么不小心?”何跃森那边打火机轻响,跟着是深吸一口烟的细微动静。太熟悉了,方南几乎闭着眼都能想得出,男人此刻微微皱着眉夹着烟的样子。
“没事,”方南轻笑,深呼吸:“就是躺病床上脑子分外清楚,也更看得清自己的斤两,一时感慨,忍不住就想跟何叔打个电话聊几句,没打扰您吧?”
“不打扰。”何跃森长出口气:“还是小方你懂礼貌有分寸。刚十分钟前,何谢廉那个小兔崽子刚刚来了电话跟我大吵一通,气的我到这会儿脑仁都疼。”
“谢廉哥来看过我了,安慰我好好养伤。”方南心知肚明俩父子那通电话说的什么,只是他不能说:“前两天我妈给我来电话,说我哥又要了个二胎,交了不少罚款,可是日子有奔头,吃什么苦都值了。我当时就想着,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能平安活下去已经很好了,我哥能有今天,多亏何叔你当时救了他一命,其实那是救了我们全家。何叔我感念着您的大恩大德,从来没敢忘过。”
方南咽了下口水,原本多少带了点表演的难受,结果说着说着,心里真就疼了起来,抓心抓肝的,无以伦比:“我这人没什么本事,可是我知恩图报。有时候晚上睡不着觉我就想,何叔对我那么好,帮我那么多,我要是不知道感恩不知道念德,牲畜不如。可是您位高权重的,什么都不缺,我又很为难。后来我想清楚了,或许是不自量力吧,可也是我这获得照顾多年子侄辈的一点心意,是我这么个没什么能力的人仅能拿出的微薄心意。”方南顿了顿,继续:“我想把我公司这边股份的百分之六十,作为新婚贺礼送给未来的婶子,赚的不多些许惭愧,也只够婶子每年多添两套衣服多买两件首饰的,何叔您千万别嫌弃才好。”
除了一条命,他把他全家和身家全都押上了,牌桌的那一边庄家,也不知道看不看得上眼。
何跃森有一会儿没说话,听筒里传来手指叩击桌面一下下有节奏的动静,那是男人思考时候的习惯动作:“方南,你的贺礼我不要,那是你自己挣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心底在激烈的斗争,最终方南还是卑微的开了口。曾经的第一年春节没弯下的膝盖终于噗通一声着了地:“何叔你放了我吧。”命再贱如草芥,我想活着。
缄默像是草原上的荒草,一径的疯长,层层叠叠一浪盖过一浪。后怕来的迟,方南仿佛这会儿才惊觉,真的从鬼门关绕一圈是什么感觉,而隔着电话线那端的男人,弄死他真的比碾死只蚂蚁还要容易,还要神鬼不觉。
没有什么东西在生死面前不能低头的,尊严此刻如此不值钱。
往事一幕幕,如同不见血的厮杀,在方南脑海里快速的过,几十秒的功夫拖成五年。
“今天把话说清楚!方南我告诉你,我何跃森没干的事儿就是没干,老子有胆子杀人就一定有胆子承认!”
“你个小兔崽子没良心,老子对你那么好……”
何跃森从来没跟他说过喜欢,更不要说爱。那个铁腕的男人帮了他很多,除了感情,一步步成就他的野心。
最后一次去南边是三月份,男人在。晚上喝了酒,两个人滚了两回床单。
何跃森那晚兴致颇高,拿皮带捆了他的手脚,一左一右的绑在了床头上。
方南由着他玩花样,哪怕事后解开来,腰疼的像要断了一般。
事后抽烟的时候,何跃森很随意的问了句,在A市没再找个小相好的?
方南当时身子乏脑子混,想都没想的随嘴回了句,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