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先生一而再、再而三……”
“请恕苏某病中无状,今夜,”梅长苏漆黑的眼睛望向萧景琰,“今夜,殿下可否留在这里——陪我。”
“陪你?”萧景琰一愣,“你是说……我留下来……过夜?”
梅长苏避而不答,但耳朵却红彤彤一片。萧景琰心下明了,压低声音道,“信期?”
“不是,就是……请您留宿一夜。”梅长苏撑着额头,“殿下,实在不好意思,苏某——”
“留一夜倒是不妨事。都这时候了你才说,估计也留不了一两个时辰。”萧景琰想了想,“那就去歇息罢,你想我在哪陪你?我出身军旅,常年在外戎马征战,怕是睡相不佳。不如随意些,我把长榻搬过去守着你,可好?”
“这怎么行,苏某对主君无礼,已是罪过。”梅长苏脸色苍白,“请殿下与我同榻抵足而眠,”而后匆匆补上一句,“一夜即可。”
第十三章
这一夜过得极快。萧景琰没有择席的毛病,但勉力支撑精神不敢睡去。一来怕睡沉了,或是翻身,或是动手动脚,难免扰了梅长苏;二来明日还要上朝,怕起迟耽误了时辰。他身体强健,熬一夜倒也不觉十分疲惫。忽然几缕风悠悠拂过,便是一阵细霖脉脉,雨打芭蕉,暗生闲愁。
一直淅淅沥沥下到天明时分,方雨收云散。萧景琰轻轻起身,见梅长苏裹着一袭湖蓝色锦被,双目紧闭,呼吸绵长,睡得十分安稳,只是一只手露在被子外面。萧景琰屏住呼吸,缓缓将那手塞进被中,然后披衣下地,打算由密道回到自己府中。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钻了进来,萧景琰唬了一跳,“谁——”
却是飞流抱着一大枝桂花,甜香扑鼻。少年见到这位靖王殿下,立刻向后退了一步,有些奇怪似的歪着脑袋看过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萧景琰想起还要朝堂议事,连忙压低声音道,“我还有事,先走了,记得跟你家先生说。”
飞流一脸漠然,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哦。”
巡防营的节制权突如其来。萧景琰知道,太子和誉王必然会对捡了个大便宜的他嫉恨,于是在朝上更为低调谨言。这一日朝堂上党争的两派又为了一点小事争吵不休,惹得梁帝大发脾气,萧景琰回到府中,才下马,列战英便道,“殿下,瞧着您似乎很累。”
“可不是,脑子嗡嗡响。”
“太子和誉王又吵起来了罢?”
“嗯。”萧景琰解下披风,“对了,今日苏先生那边可有消息?”
列战英接过披风,闻言一愣,“没有啊,苏宅没有派人过来。殿下,发生什么事了么?”
“昨日……我见苏先生有些咳嗽,怕是伤了风寒,担心他旧疾复发。”萧景琰随便找了个借口掩饰过去,“我看……对了,你买点梨子送过去。”
列战英为难地挠了挠头,欲言又止,“殿下……”
“怎么?”
“眼下这个时节,恐怕……秋梨尚未上市……”
萧景琰出身皇室,虽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但衣食无忧,平日何曾关注过梨子何时成熟之类的琐事,“没有梨子就换别的,现在可有新鲜的梅子么?”
“也没有罢。”
“那,你就买些蜜饯,苏先生喜欢吃酸的,你就捡着酸的买。”
列战英答应一声,萧景琰走开数步,听他在背后嘟嘟囔囔,“……喜欢吃酸的?这有学问的人,口味果然不同。”
当夜萧景琰吃过晚饭才去找梅长苏讨论。苏宅刚刚撤去杯碟,见他来了,梅长苏颤巍巍站起,便是一个恭恭敬敬的大礼。
“先生请起。”萧景琰说着,忍不住一笑。梅长苏看着他的表情,轻声问道,“靖王殿下笑什么?”
“我是想,先生有力气同我客套,可见身体不错。”
梅长苏眸色幽幽,“苏某有时病中礼数粗疏,请殿下见谅。”
“都说了,你我私下相处不必拘礼。”萧景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今日在朝中,太子和誉王争论不休,引得父皇暴怒。”
“如今东宫回天乏术,已无力再与誉王抗衡。”梅长苏淡淡道,“谢玉府中那一夜,便是太子与誉王的决战。况且依太子的性情,迟早还要惹出事端。”
“那先生的意思是……”
“我们只需静静等待,太子自会出纰漏。剩下的事情……还是留给誉王去做罢。”梅长苏拉过一件裘服笼在腿上,“殿下不必着急。”
萧景琰道,“我不着急。”
“越是关键时刻,越要稳重。”梅长苏喝了口茶,面前的小碟摆着几色果脯,他手指微动,好像想拿一块吃,但最后却将手缩回袖里,抬头说道,“说起来,三十日是陛下的寿诞,殿下可想好今年送什么贺仪了么?”
“左不过那几样罢。”萧景琰不以为意,“我靖王府一向没多余的钱财,金珠宝器一应皆无,先生这是知道的。”
“我知道,若是送金珠宝器,也不是殿下的风格。”梅长苏抿着嘴唇沉吟片刻,缓缓道,“今年殿下非比往日,送礼也不能输给太子和靖王。就让苏某来为殿下思虑,选一样合适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