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寻洛撑着的伞不小,可毕竟是两个大男人,本就离得近,庄九遥这样往前再一凑,药草的清苦味道便一直在寻洛鼻尖萦绕。
他略略一愣,尽量忽视了庄九遥凑过来时的温热气息,问:“出门有没有换张面具?有人看清你的脸了么?”
庄九遥伸手去接伞外的雨水,自得地摇摇头:“我出去寻乐子戴什么面具?就凭那群王八羔子想看清我?我逃命的本事那不是白练了?昨晚不巧,也着了墨色衣物,只有吴水烟见着了。”
寻洛吸一口气,庄九遥见他沉默,宽他的心:“吴水烟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该怎么办。她现在谁也不敢相信,身家性命又全在方钦手里头,即使不信我,瞧在我昨晚通风报信的份上,还是要暂时将我捂住。”
“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何非要管这回事?”庄九遥歪头看他脸色。
寻洛不答,他便皱起眉,自顾自地道:“因为救人是上天赋予我的使命。”
鬼才信他。寻洛又扬起眉毛,庄九遥眯起眼笑:“因为我瞧不惯方钦那种名门正派,想抓个他的把柄瞧热闹。谁知道他真撞我手里了,竟然雇凶杀妻。啧,武林盟主的宝座可不能交到这种人手里,指不定跟什么人暗中勾结着呢。身为江湖儿女,事关整个武林,我岂能坐视不理。”
寻洛:“……”
他要是只说他就想瞧热闹,寻洛还能信上三分。
终究还是没能问出口,他身上每半月出现一次的血腥气,以及昨夜突如其来的病痛与内力。
庄九遥表现得太正常了,仿佛那是寻洛的幻觉一场。
二人在郊外看雨,与此同时,在外办完事的方钦回到了吴家。
他在路上就接到吴水烟被刺杀的消息,一下马便飞奔到了屋里,瞧见榻上躺着的吴水烟,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
男儿有泪不轻弹啊,铁骨铮铮的岐山派少掌门,竟为了夫人几欲流泪,一屋子人无一不动容。
他扑到塌边:“对不起水烟,为夫来晚了。”
吴水烟温柔地笑:“没关系,我没事的。”
“怎么回事?”他转头看方四,“不是吩咐过你们照顾好她么?”
方四低了头不敢说话,吴水烟抓住他手:“夫君,不怪他们,原是我自己不设防,伤得也不重。”
“到底是怎么回事?”语气急切。
吴水烟伸手摸摸他的脸,脸上满是温柔的神色:“我夫君是未来的武林盟主,惹人嫉妒也是有的。只是没想到两拨敌人会凑在一起,看样子那三人之间似乎也敌对,若非如此,夫君你大约就见不到我了。”
她说着便要哭,方钦一愣,不好再追问。只低头细想,那另一人,莫非当真是来杀自己的?
不等他细想,吴水烟在旁边喊了他一声,他回过神来:“什么?”
吴水烟看着他:“你累不累?事情处理完了么?”
方钦又摸摸她的脸:“不累,放心,事情都已办好了。你好生休息,我回来还没见过爹爹和岳母呢,我先去向他们请安。”
吴水烟点点头,等他走了,屋子里的人也都退开之后,伸手抹掉了眼角的泪,面无表情地盯紧了绣着合欢的榻帏。
转眼已是二十八,那久已不问世事的南宫长阳到了吴家。
武学世家南宫家,世代能人辈出,却坚持不立宗派,到如今,也只剩下这么个老头子了。南宫长阳须发尽白,面容不怒自威,一张风霜刀刻的脸,总透露出一丝不容轻犯的刚毅来。
听闻老盟主被杀,吴盟主也中毒身亡,他虽再无掺和世事的心,面对叶岐山的邀请,他却也不得不作出个长辈的表率来。
他们这一辈在江湖上叫得响名头的,死的死,隐的隐,除了他,已不剩什么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