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大学?”
“学医的。医学殿堂一样的存在。跟你的梦想中的甲子园差不多。我这一次回来是因为上条医生接到一个Kneejoint的病患。”
“这是什么?”
“半月板撕裂。一般是长期处于蹲位劳动、体育运动的人常有的一种运动创伤。但是呢,那个案例并没有使用纯天然锯峰齿鲛软骨粉促进半月板再生。上条医生,”
豪对自己专业的阐述滔滔不绝。说了两句,在巧皱起的眉头中,终于意外地发现,彼此的生活已经完全失去了交接点。他们,成为了永不相交的两条平行线。忽然就沉默了。他们之间生疏到,已经连语言都截然不同了。巧无法理解豪一口一个德语单词还说日文翻译不出那个味道。他国中毕业就进了棒球队,没上过大学。事实上,就算是德语毕业生都不一定能听懂豪的医学名词。
豪连忙道歉。改问巧擅长的棒球方面的问题。问他:“什么球队?”
巧抬头,奇怪地看着豪。低头继续打字,“你不知道?”
“我忙着学习。没时间看这些。”刚发送出去他就后悔了。开口欲盖弥彰地掩饰道:“我是说,我很忙。”豪觉得怎么说都不对,只好装模作样学着社会上的人假笑说着:“苦逼医学狗一条。哪像原田选手?得偿所愿。可喜可贺。”
巧听完,好像被人当胸上一颗时速140码的硬球。打着转儿,在心上旋转着挖着坑。相识以来,会直呼巧名字的,除了家人以外,就只有一个人。现在,他叫自己,原田选手。
“原田选手得偿所愿。可喜可贺。”
巧捂紧胸口,快要说不出话来了。见他别过身去不理自己,豪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一时间没再敢开口,免得自讨没趣。下一个站,豪下车了。门关上的一瞬间,巧看着已经跟着人流出了车厢的豪,问他:“你不回大蛇岭吗?”
“不了。我先去把书还给别人。”撒谎的。
车门彻底关上。豪挥动的手消失在车窗外面。巧右手扶着杆子蹲下来,捂着嘴,咬着自己的左手,试图用疼痛挤掉心上堵塞的那种不适。
疼。疼得他落泪。
他们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已经陌生至此。
到达新田车站的时候,还是记忆中那片蒲公英。那一片,躲在闸门后面,没敢去送别的蒲公英后面。在那个自己每个周末回家都要停下来坐一坐的长凳前面,他再一次坐下,目送着电车离去。
到了熟悉的地方,巧才觉得好受一些。大概是因为车里味道不是很好吧。巧想。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电车从眼前轰隆隆地开过去。大蛇岭青葱的山岭藏在云雾中。熟悉的风景。熟悉的人。车站旁边立起他的等身广告牌。
“巧。”
豪看似随意地倚在半人高的行李箱旁边,在出站口他的广告牌旁边,喊他的名字,向他挥手。
蓝色车身的电车从小径旁边穿过带起的风吹起蒲公英的白色绒毛。小小的,扬起了巧脸上的笑容。
“豪。”巧向身后迅速聚拢起几名少女的豪走过去。
“我,明天再去还书。”
豪脸上都是拘束不安。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的。巧忽地明白过来还书只是一句谎言。哪里是什么陌生?是同样的炽热,烤着彼此的谎话与佯装的冷漠。
“我又没问。”
巧压低了棒球帽,轻松道。他的心痛,早在听到蒲公英飘起的那句巧,就已经随风飘散,再不复存在。
“哈哈。好久没回来了。还是先回来看看。书也不是那么重要。没那么重要。”
豪躲躲闪闪的眼神在巧看来彷如一个跳梁小丑。巧有心捉弄他,不想这么快告诉他。不如说,他也不知道这事儿该怎么说。
远处围过来的少女越来越多。被人拍肩头问对面的你跟原田选手什么关系。豪终于有所察觉,环视了一周发现那些围在他身边的少女看着的方向是压低棒球帽的巧。脸色有点不好。
“是原田选手吧?”
“一亿年薪签约中日龙的原田选手?”
“新田县打出去的棒球明星?高冷的棒球王子?”
“没听说今天会回乡呀?”
这说得是巧吗?好像是由好像不是。少女们的窃窃私语让豪疑惑。
“豪,你能跑吗?”巧故意把声音压得很沉,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狮子。
豪站直了身子。“能。”
左手传来温暖粗糙的触感。巧的右手抓住了豪的左手,对他说,“跑!”带着一无所知的豪拖着行李箱逃命似的奔跑在春天的蒲公英绒毛里。
后方女生啊啊叫着原田选手,试图追上来。可怜女生体力不行。在巧拼了老命的奔跑中落在了后头。起先还能听见女生那些原田选手不是护着右手不跟任何外人接触的吗,原田选手不是讨厌人类吗,这些无稽之谈。再跑一段,跑出车站,迎着田野的风奔走的时候,已经没了那些聒噪女生的身影。
电车在早晨的光影中远去。青色的大蛇岭山顶还有一点白。在绵延的山路间,有窄小的田埂在茫茫原野上,在那原野随风飘散的蒲公英绒毛之中,走着一个单肩扛起半人高行李箱的壮硕的豪和一个在他身后抢着要帮忙提行李箱不被允许只得伸手在后面扶着的只有他一半体形的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