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感情离她、离那个班级、甚至那所学校都非常遥远,而他自己却对此毫无所觉。就算他再怎麽老成,在这一点上,则完完全全是个少年人——他没有过像普通成年人那样多的情感经历。
但是,一般来说,少年人多会错把迷恋当爱恋,而很少忽略真正的或者正在成长的爱恋之心。解语对这一点感到非常奇怪。
她刚要抬手去敲病房的门,後面传来的轻柔声音立刻就阻止了她:“不用敲门,小啸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你直接进去就行了。雅少不喜欢有人吵醒了他。”
解语看到的是一个长相颇有现代美的红头发女护士。头发虽然被护士帽压住了,但露出来的那几缕仍泛着似乎是金色的光。
“你是雅少说的解语老师吧。”女护士一边转动门把手,一边将她请了进去,“和雅少说的一样温柔漂亮。我叫红牌。”
解语闻言笑道:“谢谢,红牌小姐。”
红牌无所谓地点点头,“你先进去吧,我还有其他事要办,晚点会有人给你送吃的来的。如果想吃水果,里面也有,水果刀就在果盘旁边。”
解语再次向红牌道谢,而後便见对方将门关上了。
说实话,她对啸日猋的存在所感到的除了对小孩子的怜惜以外,更多的是好奇。雅少常常会向她请教一些关於小孩子的问题,比如,“如果一个小孩他忽然闷在那里不说话,对平常最亲近的人也只是勉强地应答,那是怎麽回事呢?要怎麽办才好?”一类关於孩子的情绪方面的问题,或者“早上一个鸡蛋、一杯牛奶、四个烧麦对八九岁的小孩来说会不会少?中午带冷便当是不是不健康?”这类关於生活饮食方面的问题,又或者“八九岁的小孩的成绩应该不是很重要吧?”这类关於学习方面的问题。虽然雅少从来都不直接说这都是在照顾他弟弟的时候产生的疑问,但解语对此深信不疑。她好奇究竟怎样一个弟弟会让雅少花这麽大的心思在上面。
她将椅子拉到床边,刚坐下,便见手上还牵着点滴的细长软管的小孩朝她侧过身来,睁开了眼。
“啊,我吵醒你了?”
小孩乖巧地摇摇头,“姐姐你是谁?雅少呢?”稚嫩的声音因病而变得软绵绵的,让人心中不由得跟着他的声线颤动起来。
解语看着那双水汽迷蒙的双眼,在心底叹了口气,这样可爱的小孩,任谁都会用心去照料的。
她从床头柜上拿手帕擦了擦小孩汗湿的额头,并将黏在额上的刘海抚开,温柔地笑道:“雅少今天有事,所以拜托我来陪你。我是雅少的班主任,叫解语。”
“解语姐姐……”小孩低下眉眼,明亮的眼珠转了几下,而後又充满希望地抬起头来,专注地看着她,“解语姐姐,雅少什麽时候回来啊?”
看来这小孩对雅少相当依恋。解语想像着要是也有个这样依恋自己的可爱小孩就好了。如果不是因为他病了,她真的想把他抱到自己腿上,亲近地说话,并亲吻他的脸颊。
解语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上显示的时间,俯身对小孩道:“现在是早上八点,雅少去那个地方比较远,大约会在五点左右回来,你能算出现在离雅少回来的时间还有多长吗?”
小孩子眯着眼睛得意地笑了:“还有九个小时。”随後他的目光又黯淡下来,“还有那麽久啊……”
解语揉揉小孩的头,“你生病之前,上学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
小孩摇摇头,没说话。好像在极力憋着眼泪不让它流出来一样。
小孩子的情感是非常脆弱的,很容易就会流泪。想到这里,解语有点心疼。她决定想办法转移这小孩的注意力。
“小朋友,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雅少很少提他弟弟,偶尔提到了,也只是“小啸”这样的昵称,解语到现在也不知道小啸的全名是什麽。
“我叫啸日猋,你可以叫我小啸,不要叫我小少爷小公子,特别难听。”啸日猋像背书一样流利而自信地把这段话说出来,倒让解语略略吃了一惊。想来,啸日猋是经常这样跟人自我介绍了。
啸日猋并不像雅少和红牌所说的那样常在昏迷。其实他话还挺多的,除了午休和吃饭的时间,几乎一整天都在说话,就算咳嗽的时候非常难过,隔一阵又会可以继续开口了。
跟雅少完全相反,啸日猋最爱提的就是他的兄长,解语觉得很奇怪,几次试图将话题引到其他地方去,结果很快又被他拉了回来。
像是解语问到啸日猋喜欢玩电脑游戏吗?啸日猋就会直接说,喜欢啊,雅少给他买了好多好多游戏,不过他说玩太长时间会伤害眼睛,每天只准玩一个半小时……
解语想如果问学校的事情啸日猋就不会说雅少了吧,於是她就问啸日猋在学校有喜欢的女孩子吗,啸日猋就会嘟着嘴说,那些女孩子还没雅少长得好看呢。
解语有点挫败感。下午三四点开始,解语无论跟啸日猋说什麽,那小孩都变得心不在焉的了。他不间歇地换着躺下的姿势,眼神不断在门口游移。其间红牌和看护进来过几次,每次解语都能在啸日猋眼中看到惊喜和失望之间的巨大落差。
到後来,就在啸日猋一句话也不愿说,几乎要哭出来的时候,门开了,这次没有让他失望,裹着黑色呢子大衣的雅少神色匆忙地出现在门外,但啸日猋却忽然“哇”地一声哭出来。
雅少赶忙走过来,坐到床沿上,俯身到啸日猋脸旁,脖子一下就被人挂住了。
“小啸,快放手,待会儿把针头扯掉了就不好了。”雅少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拍拍啸日猋的背。
“雅、雅少……”啸日猋抽泣着不断喊着雅少的名字,生怕他忽然又不见了。
“小啸,怎麽了,怎麽哭得这麽厉害?”雅少皱着眉头坐好了,让啸日猋趴在在自己身上。
解语在旁看着,忽然觉得,论照顾小孩,她绝对比不上雅少。
“雅少、终、终於回来了……”
“是解语姐姐欺负你吗?”解语闻言,心头一颤。
啸日猋狠劲摇头,“没有、没有,解语、解语姐姐、很好,她、一直陪、我说话……”解语长长地松了口气。
“那你哭什麽啊?”
解语无奈地笑道:“因为他想你了。”
雅少听罢,愣了一下,转而将啸日猋小小的身体抱得更紧了,“小傻瓜,我已经回来了,还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