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处雪势渐缓,看得清此人与冷醉年纪相仿,玄衣黑发,双手空空。细看时倒也认得,这青年昨日在自家冷霜寒舍盘桓片时,似曾与冷醉相谈甚欢。那时冷霜城也隐约听闻什么“灵玉”之说,但心有所执,听得事不关己便不在意,怎料今日却是此人拦挡?待定睛看去,心中忽地一颤,却见这青年面上漠无表情,双眸犹似两泓深潭,竟不见底。冷霜城老于世故,辨色知心,此时却全然看不出这青年心中所思所想,似乎自己适才那一番好戏演来,此人全不曾看在眼中一般;不由暗自心惊,再试探道:“少年,你是何人?为这种人出头,不是浪费大好人生么?”
那青年只缓缓抬起手来,刹那间铮地一声,乌光掠过,手中不知何来已握住了一柄薄刀,同时一字一字平缓答道:“奈落之夜·宵,请了!”
冷霜城不由一窒,见这唤做奈落之夜的青年仍是全无表情,自己的挑拨之言,他竟似一句也未入耳;或即使入耳,也半字不曾挂心,然自己背上骤觉寒意侵人,俨然杀气,这青年竟是当真要动手!
冷霜城勐转头向箫中剑瞟了一眼,却见他斜倚石上,单手支颐,嘴角边一抹笑痕只比自己方才更冷更深,心底哼了一声,暗道:“罢了,风水轮流转!难为哪里来的这个呆子,真肯为他出手……哼,箫中剑啊箫中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若伤了此人,且看你惊也不惊!”瞧着那青年却和颜悦色地道:“少年,为何轻信于人?见你与吾儿相交一场,吾倒劝汝……”
一面说着,一面慢步走近,看那青年似在全神听他说话,冷霜城眼光一闪,骤然一剑疾出!
这一剑乃他平生得意之招,出手已是狠极快极,却见那青年既不闪避,也不挡架,忽举刀向他当头砍落。骤看似是两败俱伤的拼命打法,其实后发先至,快得异乎寻常。冷霜城剑尖离对方尚有尺许,敌刃已及脑门,大骇之下,急忙向左跃出。那青年立时挥刀横削,攻他腰胁。冷霜城侧身急避,守中带攻还了一剑,对方一柄刀又突然轻飘飘的转了方向,噼向他左臂。
顷刻间两人拆了三招,那青年竟是连攻了三招,招招有进无退,凌厉狠辣之处,当世罕见。冷霜城心底大惊,只道:“看他神色并无敌意,如何出手却这般狠法?遮莫是做杀手的出身?……奈落之夜·宵,不曾听过这人的名号!”
思虑未绝,手上攻势却不停。但见宵那刀法招招险、刀刀狠,只攻不守,每一刀似乎都是要拼个同归于尽。这其中道理,练武的人个个晓得,只消攻势凌厉,逼对方招架不迭,己身破绽便不守而守;但真正练得到此境的几乎一个也无,就是差了一股拼命的狠劲。此刻这一番狠劲施展出来,冷霜城空自剑法诡奇精妙、当世豪杰,竟占不到丝毫上风,反被逼得连退了数步。
冷霜城焦躁起来,心道:“好难缠的小子!若教他一时占先,我今日筹划岂不付之东流?大喝一声,左一剑,右两剑,上一剑,下两剑,疾如旋风连刺六剑。宵闪身相避,挥刀自剑影中穿过,迎面直噼。这原是以攻代守直截了当的本事,不知冷霜城便是要他如此,忽地长剑反抖,自下迎上。
当地一响,刀剑相击,冷霜城立运功力,自剑上直逼而至。明欺对方年轻,刀法虽狠,功力当不如自己,这刀剑一交,宵必然要运力相抗,那时节两人便只有比拼内力一途,实已是生了伤他性命的主意。
便在此时,一直坐在石上冷笑不已的箫中剑忽然动了!
灰影一晃,势如飘风,箫中剑已掠到他二人之间,天之焱连鞘便向刀剑相交处挥去。这一下竟是凭虚出剑,剑未出,剑意已至。镗然一声巨响如击金石,刀剑立分,相斗两人同时借力向后跃开。
冷霜城足一沾地,运气三转,知道箫中剑并无趁机使暗力伤人,但见对面二人站在一处,自己想已无可乘之机,沉声道:“好剑法!好功夫!吾倒等着看你如何在醉儿面前施展!”冷笑两声,掉头就走。
箫中剑并不回言,也不转头,沉默良久,忽道:“我离傲峰之日,便将灵玉交与托你之人,你承诺已成,可以去了。”
宵收刀入袖,直视着箫中剑背影,却缓缓地道:“我与他未分胜负,你,为何答允?”
箫中剑倏然回头,眼中含着又是诧异、又是嘲讽的笑意向宵瞧了两眼,似是想不到世上认真有如此老实之人,忽地又一阵尖利刺耳的冷笑,道:“我为何答允?那你方才又为何要与他动手?”
这句话语带轻蔑,说得无礼已极,浑如忘了就在片刻之前,乃是他自己叫人出手的一般。
宵却全无动怒之态,平心静气地道:“冷霜城眼有冷光,他要,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