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猎户憋了一肚子气,这时见了那大汉狼狈相,不由得一起轰然大笑,纷纷叫道:“醉哥儿,好功夫!”
那少年笑着摇了摇头,跨步上前,三根手指夹着那大汉脚踝只一拽,那大汉立时摔出了草垛,正正一个嘴啃冰;只摔得晕头胀脑。好一阵,抬手胡乱抹了抹耳朵眼睛里糊的残雪,酒劲却也醒了七分。思及适才情形,那少年便在身后咫尺自己却一无所觉,对方倘若想取性命,又岂是什么难事?登时出了一身冷汗。抬眼见那少年仍微笑看着自己,心下发虚,撑着嘴硬道:“你……你……小子!有种的留下名来,老子定不与你干休!”
那少年笑道:“好说,好说。在下姓冷名醉,老兄有闲,到傲峰第十峰来找我就是。”
那大汉闻言,一股凉气打脖子后面冒了上来。武林中人尽皆知,傲峰一地,前数峰尚有生物,自第八峰起,便是大罗神仙也要凝冻成冰,这少年竟云他在第十峰居住,无论真假,决非凡俗之辈,自己这比下有余比上大大不足的本领,还是保命的要紧。想到此处,抓了抓头,翻身而起拔腿就走。
忽听冷醉扬声叫道:“喂,老兄请留步!”
那大汉愕然转回头,却见冷醉摊开手掌,笑嘻嘻地道:“酒钱!”众猎户又是一阵大笑。那大汉脸上阵红阵青,胡乱摸出个褡裢望地上一丢,哄笑声中头也不抬,灰溜溜地出镇去了。
这时酒馆掌柜的早让人拉起身,出门来正见到这一幕,一个“好”字冲口而出,叫得格外响亮。
冷醉弯身捡起地上褡裢,往那掌柜的手中一抛,笑道:“大叔,好不好不必用说的,你请大伙儿一起喝上一杯,那才叫做好事一桩!”
掌柜的一拍脑袋,叫道:“没错没错!大家都进来,今儿个我请客!”
众猎户齐声欢唿,一起拥进店去,七手八脚把打翻的桌椅拽起来一坐,掌柜的大坛烈酒流水也似送上来,早把方才闷气抛到了九霄云外。有个年轻猎手喝得高兴,一面便骂那醉汉道:“最近这样混帐江湖人如何恁多,把咱好端端的镇子搅得乌烟瘴气,真不知哪里钻出来的!”
又一人拍桌道:“说的便是!前两天也有一号来撒野的,可不是被老板娘给骂跑了么!”
众人说起这事,一来激奋,二来奇怪,纷纷道:“咱这地方自来没甚外路客人,别说是江湖人了,最近敢是犯了什么煞不成?”
喧闹声中,只有个须发花白的老汉摇了摇头,眯着眼睛自顾自喝酒,嘴角边却含着一抹神秘兮兮的笑意。有人眼尖瞧见,忽地省悟,脱口道:“是了!信客老伯,你准知道些什么,别卖关子啦,赶着说出来与大伙儿听听!”
所谓信客,乃是偏远乡镇有人出门在外时,受托奔走两地送信寄物者的俗称。而这傲峰小镇人迹罕至,虽没甚人在外谋生;但生计所限,免不了还需有下中原采买什物的时候,这老信客便做的是这一行,一辈子南北来回跑了不下十余次,算得镇上唯一经多见广的人物。众人听得这一问,跟着唿啦啦全围了上来,倒酒的倒酒,赔笑的赔笑,十多双眼睛盯着那老信客,都想听他说出个子午卯酉。
老信客甚是得意,拿起酒杯来咂了两口,环顾一圈,慢吞吞地道:“其实……也难怪,你们不知道,那中原南武林如今可不太平哟!”
说到这里,又故意顿了一顿,瞧瞧众人心急的模样,一口把杯中残酒喝光了,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就在这个月,那南武林里出了好些起大事故……”
有人性急,插口问道:“什么大事故?”
老信客煞有介事地四下看看,声音又低了三分,缓缓地道:“灭——门——”
众人不由都瞪大了眼睛,只听老信客续道:“本来都是些武林里头顶出名的大人物,甚么甚么城主了,甚么甚么掌门了,咱小老百姓见都见不着的,想不到家里一夜之间,叫人杀得干干净净,几十上百口子一个不剩,真是……惨哟……”
老信客说起听来的小道消息,不免又自行加上了十分的油盐酱醋。一时间说的人绘声绘色,听的人瞠目结舌。只是在这天寒地冻的世外之地,“江湖”二字却太过遥远,众人纵然听得十足血腥仇杀,也只当是个故事,并不如何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