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不通,也不会自裁。闲子落这个人执拗地认为,自己就该战死沙场,为国捐躯,自我了断是懦夫行径。所以即使是在这地牢里被幽禁了六年,他也丝毫没有归顺的心意。
又是一个冬天,淮炀来到关押他的地牢,她已经这样悄悄给他送饭很久了,她不说自己是谁,闲子落自然也认不出来。
这地牢逼仄寒冷,只有蟑螂老鼠流窜,唯一能和闲子落说上话的,就只有来送饭的淮炀。淮炀隐藏的极好,让闲子落一直以为她不过就是这皇城内的一个婢女。而日常送饭,或许是不想让自己死得太早,方便日后利用。
淮炀时常看见闲子落倚靠着墙,从那小方窗口向天空望去,幽幽道:“我最不喜这个时节。”
这时节是冬季,他们初次遇见也是在这个时节。
淮炀将饭菜放到地牢门口,“这季节寒冷,明日我给你送些衣物。”
闲子落转头看他,是事隔经年的一个微笑。“如今我这番模样,也就你还惦念着我。”
淮炀没有说话,转过身将唇抿成一条线,在心中叹了口气,再没回头。
六年的时间足以将一块顽石打磨平整,闲子落便是如此,当年心比天高的少年此时目光已然深邃。他望向窗外时,眼眸中深埋着无数思绪,犹如那天空中错杂的星辰,缭绕的流云。深深印在眼底,能被人明显的感知到,却难以揣测,星云多变,思绪亦然。
“国破家亡,沦为北国俘虏。想来是我闲子落今生最大的耻辱了。”
他说这话时,嘴角缓缓勾起笑意,好像早就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怎么可能,这不应该。他年少气盛,战功赫赫,不可能想到自己会败在北国的军队下。淮炀觉得自己想得太多,这位将军当年若不是指挥大意,露出破绽,父王也无法趁虚而入,更不可能大获全胜。
她再看向地牢墙壁上凝结的冰霜,月华从墙壁罅隙间涌进,盘旋在闲子落的唇边,绽放出缕缕雾气。
再细细品他方才所说的那句话,看破成败的同时,竟隐隐带着卷土重来,东山再起的气魄。
然而淮炀知道,这位将军再也不会驰骋沙场,披甲上阵了。那柄银枪也会被历史封尘,再难有嗜血杀敌的机会。
淮炀日复一日风雨无阻地来这地牢,并非单纯地为他送饭。
许久之前,父王便交代她,想办法接近闲子落,从他的口中打探出那些残党余孽当时逃往何处。等到获取他的信任,将这些信息收集完毕后,闲子落的死期便也到了。
淮炀想着,等到这个冬天过去,一切也应随着冬雪消融,比如闲子落的这条命,比如自己来不及动的那份情。
那日雪下得少缓些,淮炀路过红砖甬道特地为闲子落折了一束花枝。看见他时,他正在作画,浑身颤抖,落笔却极其稳当。
她走过去,站在牢门外,问:“画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