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痕走进卧室的时候,慕少艾正靠着床坐在地板上,仰头望着天花板面无表情的出神。看他进来,便抬起身子让出一块地方,顺手又摸了摸旁边的地板,笑道:“多久没擦过了?灰够厚的。”
“慕姑娘,这个茬找的非常没水平。”朱痕一边说,一边把手上的东西放下,自己挨着慕少艾也在地板上坐了下来。“江舫今天送来的JackDaniels,不好不烂的酒,扔了可惜,凑合喝。”
“你们常喝这个?”酒倒出来,慕少艾就着朱痕的手抿了一口,不自觉的皱了皱眉道:“美国的威士忌做得都有够乡土,搞不清他们酿的到底是酒还是纯酒精——灌这样一口下去,就跟有团火在身体里烧开了一条路似的。标准的酒鬼酒。”
朱痕并不跟他讨论酒的好坏和口味,只是笑了笑,回手把杯子放到脚边,随意道:“美国的威士忌虽然烈,恐怕还到不了酒鬼酒的程度——至少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喝过这种JackDaniels了。上一次喝还是大学三年级,某天晚上跟着几个男女同学去泡吧,一起玩抽签版的真心话大冒险——还不到关键时刻,麻烦你可以不必笑那么猥琐——当时我跟另一个女生都输了,我呢被罚在五分钟要喝完整整一瓶JackDaniels,那个女生则要说出喜欢的人的名字。这游戏真的不是一般的无聊……总之后来,稀里胡涂的就被当众告白了。”
慕少艾暗笑,一本正经道:“这种时候省略主语是欲盖弥彰——对不起,你请继续。”
“没什么好继续的。”朱痕淡淡的垂下睫毛,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慢慢道,“她很好,只不过因为采取主动,反而让人拿不定主意是否该接受。如果接受了,又无法说清到底是由于真的喜欢或者仅仅只是觉得过意不去……况且什么东西一旦来得太快太多都会成为灾难,感情也不例外。所以努力了一段时间之后还是分开了。”
沉默了半晌,他凝视着手里的杯子在浅蓝夜色中清脆的白色反光,平静的继续道:“一直到毕业,她都没有再跟我说过话。后来离开了学校,找了工作,自己一个人过了很多年,渐渐的才知道以前丢掉的东西其实是最值得珍惜的。即使现在根本都想不起那个女生是脸圆还是脸扁了,潜意识里依然会认为她是一个可爱的女孩,连带那段原本只觉得无聊的记忆,也会变得特别起来。”
慕少艾半晌没作声,将杯中的液体一口喝干之后,他极浅淡的微笑着偏过头,自言自语似的道:“因为失去了,所以才是最好的吗?”
“或许。”朱痕平静的注视着他,讥诮似的微微一扬唇角:“毕竟,消失了的那个人不会有机会变得平庸,而朝夕相对的也许只会让人越看越觉得不顺眼。”
慕少艾皱起眉,眸子里的笑意又薄了一层:“所以,现在是在做自我剖析和自我反省咯?”
“不是。”朱痕非常坦然的看着他,随即自己也忍俊不住似的轻轻笑道,“……好吧,我承认,我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慕少艾想了想,失笑道:“果然是小人。唉呀呀,别扭的朱姑娘想问什么就请直说,不必费力去兜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反正——都是已经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好介意的。”
朱痕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你背上的那道刀伤,是谁做的?”
“这嘛……你分明能猜出来,何必一定要我说?”慕少艾玩味般的盯着地板上映出的黯淡月光,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谎话穿帮,卧底做不下去,流氓老大一气之下让人砍的咯。——而且是看着人砍的,亲眼看到我垂死挣扎,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他才放心的死了。只可惜就连这最后一次也还是骗了他。”
朱痕没有说话。他自己亲手摸到过那条疤,能想象它的致命程度。如果不是医治及时以及天生命大,面前这个笑嘻嘻的人恐怕早就轮回到畜牲道里准备好这一世作猫作狗了。忍心下这种狠手,还“知道活不久所以才放心的死了”,这么的咬牙切齿恨之入骨,那那张照片所透露的种种暧昧又是怎么回事?!本来就够云里雾里的东西,再这么又感性又理性的一分析简直没法儿看。实在懒得再等慕少艾慢腾腾的挤牙膏,他干脆开门见山的问道:“他爱你吗?”
之后是一段长长的沉默。慕少艾低着头,无意识的旋转着玻璃杯,厚厚的杯底在木头地板上发出迟钝的声响。他没有多余的表情,银色发丝之间露出向下垂着的睫毛,唇角是平缓的,侧脸的线条浸在月光中,温柔而黯然。
“我想是的。”
最后他仿佛很轻快的答道。
“……只不过,除了伤害,我找不到别的响应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