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城城门大道。
挤满了琳琅满目的摊贩的街道上,各路行人优哉游哉:有就着一件物品讨价还价的,有骑着软轿疾行的,还有驻足观赏护城河风光的——一股繁华尘世的气息扑面而至。
夕阳西下,几个俊逸超凡的身影在热闹大街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本来长得仪表堂堂,加上浑身那凌驾于俗世人之上的缥缈气质,实在是显眼,惹得不少粉衣罗裙的女子们时不时偷偷扭头瞥几眼。
“……我觉得天都云海对死城的定义有点误解。”月黄昏耸了耸肩。
“真是怪了。”蒲新酒嘀咕道。
东有城曰三江,时人入而不得出,然城中十室九空,门可罗雀,。
柳孤灯也只是前些年在家中长辈讨论时,略略听到了一些风声,据说城中渺无人烟,毫无活人气息。有人说猜测是妖怪作祟,因而每年总有人先后入城,可是再也没见过这些入了城的人。
天都云海自己也有派人去查看过,硬是找不到入城之路,而且城中除了空无一人,也没有什么诡异的地方。至于那些消失了的道人们,连存于门派内部的本命灯都未曾熄灭,估摸着是去哪处仙缘福地修行去了吧。左右不过一座空城,空着就空着吧,反正无鬼怪也无怨气的,天都云海的人便也就听之任之了。
然而看着面前一片灯火通明的闹市长街,柳孤灯也不确定了,只能暗暗说服自己,说不定是这几年又有新人口移居迁徙呢?
谢宴倒是没在意这些,默默地喂简素虞挡下身上四面八方投射过来若有若无的视线,时不时还扭头瞪了三四个过分关注他们的女子几下。
看什么看?没见过长得好看的人吗?
其实他也压根就没有把柳孤灯的话放心上。他想得简单,没有邪崇最好,就当出来玩会;若是有的话,那最好,不负试炼之名。思忖间,一股浓重的酸味钻进了鼻子里,呛得整个人一激灵:“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气味?”
月黄昏自然是将他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的,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是啊,醋坛子翻了的气味啊。”
简素虞置若罔闻,倒是柳孤灯闻言偷笑了起来:“黄昏,你这话的酸味也不小啊。”
“闭嘴!”月黄昏整张脸蓦地通红,衬得整个人面若挑花,煞是好看,“柳孤灯你再乱说话,我就把你的舌头的扎成刺猬!”作势就要举着伞去打他。
柳孤灯在几人之间抱头鼠窜:“诶?我就开个玩笑,你别这么激动!”
二人争闹之际,谢宴早已停到了一个摊贩面前,好奇地打量着摊位前摆放着的瓶瓶罐罐,一面黑色褪得显得发白的进气迎风招展,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醋”。
柳孤灯见他被吸引了视线,扶着谢宴肩膀,看了一眼,道:“想必是三江城的闻名遐迩的老陈醋吧。”
锦旗下坐着一名脸上满是褶子约七十上下的布衣老汉,一头的花白灰发,听闻柳孤灯的话,一双眼睛笑得眯起来,脸上的褶子也皱得更深了些:“公子是识货人,三江城的陈醋只老汉这一家啊。老汉家的醋是根据祖宗上面传下来的方子炼制的,说与公子们听听也无妨。原料选自上等高粱,加入新鲜酒曲发酵七七四十九天后,再拌入谷糠麸皮,一半进行熏醅,另一半进行淋醋。这样酿出的醋液态清亮,醋味醇厚,而且贮放时间长。酿醋可是门学问。”
“吃醋也是门学问呀。”柳孤灯接过话茬,解释道,“听说三江城的百姓极其喜欢吃醋,酒楼里老醋花生、糖醋丸子、酸辣浇汁鱼等各种佳肴不胜枚举,就连穷苦人家也极其喜爱在饱餐一顿之后,醋拌一盘凉瓜皮解解馋。”
“他们是不是也喜食醋泡鸡蛋的……好像在哪里听说过的样子。”蒲新酒一脸疑惑。
老汉闻言,一双眯成缝的眼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似有所感:“公子所言不假,城中确实有这样一个习俗。每当有人生辰之际,家中长辈都会为过生辰的人烹煮酒酿鸡蛋,若是穷苦些的人家买不起酒,那只能以醋泡鸡蛋代替了。”
月黄昏啧啧称奇:“我在江南还未曾听说过这般的风土人情。”
事后,兴致盎然的谢宴死活要嚷着要买一罐醋回去做醋泡鸡蛋尝尝鲜。征得其他人默许后,柳孤灯忍无可忍地把他一路上拖到了全城最大的一家客栈里落脚。
客栈里的人也就两三人围坐一桌,点着小菜喝着小酒热切讨论着什么,见有人进来,似乎隐隐约约投注来探查的视线。
见四周并无异常,几人将包袱放在桌上,拉着两张桌子并成一张,安心坐了下来。
“客官——几位?”店小二似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气势的人,被吓得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
柳孤灯将一包银子放到店小二手中,和煦地笑道:“五间上房。”
有自己的小心思,谢宴本想抗议,却被四周的窃窃私语拉走了思绪。
“这几位男子这样出门不是找死吗?长得还挺不错的,可惜了。”
“是啊,现在城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白日街道上别说男人了,连只公鸡都找不到。”
“估计不久,他们家里人可就等着给他们收尸了——”
“收尸?上哪去收尸?失踪的那几个人可是连尸体都找不到啊……”
月黄昏执起一只茶杯,若无其事地啜饮了一下口,压低声音道:“这城里有故事啊。”
“要想知道,这里不就有个知情的人吗?”蒲新酒飞快冲谢宴使了个眼色。
谢宴心领神会,招了招手,示意店小二弯下腰,小声问道:“小二哥,方才听隔壁桌讨论得热火朝天,可是城中出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