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飞随口地嗯了一声,未置可否。
追踪,露出马脚?
坐在饭桌前,望着一桌子熟悉的菜肴,解飞却好似突然失去了胃口。父亲和母亲小声嘀咕了几句,父亲脸上突然露出恍然。
“飞飞,怎么都不肯动筷子?难道是想这个了?”
解飞如梦初醒地抬起头,父亲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个小碟,上面是刚刚撕好的鳗鲞,记忆里解飞小时候最喜爱的食物。
“喏,给你一把压饭榔头压压饭!”
解飞不由笑了,原来拥有家人的感觉是这样温馨美好。“嗯!”他点点头,夹起一小块鳗鲞就往嘴里送,“还是自己家里做的好吃!爸,你不知道,我那边也有买这个,又贵又硬,像柴火似的,难吃死了。”
“喜欢就多吃点。要不,再带点回去?”父亲温和地说,“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你妈呀,每年都做一大堆,惦记着等你哪天回来了正好可以吃现成的。”父亲回头看了一眼妻子,眼波越发柔和。
“好呀!我怎么也要带上两大条回去!”解飞筷子不停,因为嘴里都是东西,说话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还是妈最想着我!”
母亲不由笑着摇了摇头:“你慢点吃,家里有的是!对了,你这次回来住几天?”
“请不到假,只能待两天。我这还是正巧到H市出差,抽空回来一趟。飞机票还是公家出钱的呢!”解飞飞快地说出事先编好的一番说辞。他突然有些不敢去看母亲的反应,低头扒了两口饭,补充说:“等我攒到假期,下回就可以住久一点了。”
“嗯,也好。刚出来工作是应该勤快些。”父亲点头,拍了拍母亲的手背,“等会儿上去看看你的房间,被子都是现成的,每次晒都没忘了你的份。你觉得还缺什么就跟你妈说,家里应该都有。”
“赚那些死工资累死累活也不知道图什么!要是当年……”母亲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
“飞飞一看就是有出息的,年轻人就该吃点苦,将来才能大展鸿图!”父亲截断母亲的话头,摸了摸解飞的头,“你说对不对?”
解飞忙不迭地点头,又说了些最近的见闻,这才好不容易把话题引开。
午饭后,母亲拉着解飞上两楼看了他的房间。方方正正的屋子,里面的摆设和大二那年走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靠近墙边的地方多了两个大书架,解飞小时候的书簿和一些玩具不知被从什么地方翻了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在架子上。
简单说了说洗漱用品都摆放在哪里,母亲的话题就开始围绕未来儿媳妇的打转。难怪有人说一个谎言需要用千万个谎言来弥补。幸好解飞最近扯谎的能力突飞猛进,几句话就塑造出了一个长发披肩温柔善良的美女形象。母亲还没来得及问未来儿媳妇的家世,父亲就来喊解飞去看他的画室。
解飞如蒙大敕,跟着父亲走进了顶楼的房间。为了保护里面收藏的画作,房间里装了恒温空调。父亲饶有兴趣地讲起他这几年的新收藏,此情此景仿佛是记忆中某个场景的翻版,解飞一面听一面觉得有些恍惚。
当年的解飞在听差不多的讲解的时候想必是极不耐烦的吧?虽然有个国画大师父亲,解飞从少年时就不喜欢艺术类的东西。更何况父亲对他画作的卖家一向要求极为严格,通常只卖给甚至是送给他看得上的人。这让解飞从骨子里讨厌父亲那股“艺术家的清高”。
没想到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让性情完全不同的自己成为了现在的解飞,听这些专业级的讲解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飞飞,过来呀!”
解飞回过头,父亲坐在书桌前向他招了招手。“你怎么从刚才开始就魂不守舍的?谈恋爱我是过来人,心里不舍得就去追呗。我看得出来你以前对文秋是有些不同的。”见解飞依旧一脸茫然,父亲不禁摇了摇头,“你过来看这个。”
书桌上有两个狭长的盒子。父亲打开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展开里面的画轴,是一幅山水画。“李可染大师的作品现在市面上可不多见了,这一幅是从我的一个老朋友手上挖来的。你再来看这个。”
父亲打开另一个匣子,里面是一幅略小一些的画作。解飞只看了一眼便认出这是父亲的作品。“这可是我几年里最得意的一幅了,只怕是有生之年都再也画不出当时的感觉了。”父亲笑了笑,“这两幅画你收起来吧!”
解飞不由愣住。
“出去工作总有些需要送礼的地方,你老爸也就只有这个拿得出手了。”父亲拍了拍解飞的肩膀解释。
“这、这怎么……”解飞刚想推辞,父亲却将匣子都推到了他的手里。
“收好了,记得把东西用在刀刃上。”
见父亲一再坚持,解飞最终只得点头,心中却涌起既感动又愧疚的感觉。“爸,我要不是你儿子,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划过脑海的想法不禁脱口而出。
“你没发烧吧?”父亲不由笑出声来,“别的我不敢保证,你妈对我可绝对是一心一意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要是我只是和解飞长得一模一样的一个别的什么人呢?”解飞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傻,只是他实在不想再接受原本属于“解飞”的善意。
“傻小子!身为老子还能把儿子认错吗?老是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父亲给解飞一个爆栗,“今天天气不错,不如跟我出去写生?我要好好教教你静心的法门。”父亲从边上翻出了一个帆布包和一个已经夹好了画纸和画板的木头架子。
“这纸……”解飞不禁疑惑。
“去画油画!谁规定我只能画国画的?”
解飞释然,跟上父亲的脚步。
看着父亲作画是一种十分奇特的体验。父子俩走了许久总算是找到了父亲满意的角度。静静地看着海面,良久,在解飞觉得连灵魂也随着浪涛上下起伏的时候,父亲才开始动笔。他画得很快,不一会儿功夫画纸上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随后在开始为细节调色的时候,父亲才明显放慢了速度,每用一种颜色都要抿着唇思索许久。
直到日落西山,一幅画才算是大功告成。其间父子俩几乎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有在父亲需要补充颜料的时候,才会让解飞在帆布包里翻找。解飞的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静下来,一种默契的感觉弥漫在心间。
我就是解飞。他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