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他灵活地，一点一点地拆开这把枪。同时试图回忆一些高兴的事。
他想起第一次看见谭英冠的时候，他把装着满满饮料的易拉罐递给自己，脸上带着淡漠的，矜持的，摆明了瞧不起人的神情。
这不是什么好回忆。他放下清洁剂，换了个场景，努力回忆从医院出来以后第一次见到谭英冠，他的反应怎么样？似乎还是漠然，好像早就预料到一样。
他忍不住笑着想，许兰兰以前说的半点没错，谭英冠是个彻底的宿命论者，对世上发生的任何事都能安然接受。包括自己的好朋友被母亲送上父亲的床。也包括妹妹被牺牲，未婚妻改嫁。他那么看重家族荣誉，却不在乎外人抢了老大的位置，他一心维护帮派的利益，却为了暗算兄弟卖了一堆东西给仇家。
妈的，他往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当初怎么混到一起去的，根本不是一路人！
他想起自己刚刚坐稳了交椅，就有人来劝，要他防着谭英冠。当时他说什么来着？对的，他说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要杀我，英冠也不会害我。然后扭头问后边的人，我说的对吧？那一天的谭英冠穿了套白色的休闲装，站在他身后的逆光里微微笑，当然。
当然。从梁秋那里回来的路上，他断断续续想起了很多。当初会发生惨祸，不是因为有人向车开枪，也不完全是因为刹车不灵，而是有人准确地打爆了他的油箱，他的车整个炸了——阿敏没有这个能力，大凯没有这个胆量。其他的任何人……没有那么好的时机。
他原本想问一声为什么，可是已经没有必要了。有些事根本就没有什么为什么。他“咔”地合上转轮，唯一的一颗子弹静静躺在里面。
谭英冠没有开车，他安排完偷袭梁秋的步骤后，张大凯连夜开车把他送回海滨别墅。
到了大门口，他并没有立即下车。而是坐在后座，久久沉默地注视着灯火通明的新宅。
孟晖的谈谈是什么意思，他一清二楚，甚至孟晖现在在做什么，他都能猜得八九不离十。他很清楚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却从来不是对他最好的人。
他从小就容忍孟晖的任性，他纵容他，包容他，满足他的一切需求，哪怕是完全不合理的，完全算得上是溺爱他。可从头到尾，都没有保护过他。
谭英冠下了车，甩上车门。孟晖不需要别人保护，也不需要同情，他有自己的活法，潇洒自在，无拘无束。
一步一步迈上台阶，谭英冠的手放在门把上。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曾经有一次，孟晖似乎也是站在台阶上，一手拉着门，另一只手居高临下地挑起他的下巴说：“行了，别绷着个脸，没人欠你钱。这群家伙废是废了点，可都是拥护咱的，算是功臣嘛。待会儿你也笑一笑，对人家好点……啧啧啧，先笑一个给哥看看。”
谭英冠记得自己挥开他的手，顺口问：“哦，那要是不拥护你的呢？跟你对着干的那些人你准备怎么办？”
只有二十岁的孟晖远比现在来得年轻且俊美，他盯着谭英冠半天，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慢慢松开握着门把的手，慢慢勾起嘴角，然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笑得杀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