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朕原本却是怕的。”元凰道,手掌从栏杆上滑下,依旧面对着廊外:“朕小时候常常会觉得奇怪,为什么送别一个人的时候哭得摧心摧肝,待他走了以后,却又好像没事似的每日生活,待到再见了他的面,才会突然发觉原来一直都在想念。——朕如今才悟到,那是因为朕相信他终会回来的缘故。”他转过脸来,抬眼看看江仲逸:“只是这一次,朕很怕再也见不着他了。”
“皇上……”江仲逸被元凰冷月样的目光笼罩,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元凰沉默片刻,将眼睛移开去,出于习惯低头掸掸洁净袖口。“不过,现在朕想通了……他若回来了便好,这还是我们北辰家的江山。若回不来……”,他对江仲逸笑笑:“朕还有整个北嵎陪他一道,也不怕屈待了他。”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元凰的眼睛和嗓音,都一例是清澈柔软的,好像园中即将开在高枝的三月樱花,织成一片绵密轻软的云雪随风飘落,严实遮住了天空四角,那样强大又无比温柔。他说完首次见到江仲逸脸上浮现出不知所措的惶急表情,忍不住笑着一甩手:“是朕想得太多了,江相权当是听了痴人呓语罢。”
江仲逸点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劝慰,忽听外面传来宫人的尖声禀报:“皇上,西佛国有紧急军情来报!”
元凰浑身一震,急令道:“传”,大踏步地绕过江仲逸朝廊外赶去。江仲逸紧步跟在后面,还没等他们走出庭院,便见一名军士踉踉跄跄地跑进花园一头扑倒,满脸风尘烟土,脑后发辫松散,衣裳沾了血污,紧贴在身上散发出汗臭的味道。他远远望见元凰,跪倒在地,颤抖着手自怀里掏出贴黄题本举过头顶,神情似哭非笑地扭曲着,以一种带着哭腔的嘶哑声音结结巴巴地重复一句话,仿佛自己都不能相信:“皇上,皇上……我们胜了……我们真的胜了!”
江仲逸神色一凛,见左右无人在侧,赶紧趋步上前,要从军士手中接过题本呈给元凰。元凰不等他动手,已自跨前一步拿起题本,打开翻看,映入眼帘的是一笔瘦硬清拔的柳体小楷,写得中规中矩。他脑中轰的一记闷响,立时只觉天旋地转冷汗涔涔,啪的一声合拢题本不敢细看,厉声喝问道:“并肩王何在?”
十三同心
元皇四年二月的那场战争持续了三天三夜,最终以北嵎军队的惨胜作为结束。西北十酋全军覆灭,只剩数千残部随楚王孙退回国内,北嵎部众亦是所剩无几,当日向北辰胤请命出城决战的一众将官们竟是无一生还。夜非死于乱军践踏,神堪军师丧在楚王孙的掌下,最后领兵还朝的,只剩了后来到达的禁卫统领狄。西佛国边境的尸体太多,无处堆放,层层迭迭积压起来,渐渐分不清敌我。最初还有百姓陆续出来认尸安葬,到后来有人干脆掘了几个大坑,将生前不共戴天的双方士兵一股脑儿推进了地下。往日的佛门净土摇身变成修罗坟场,据说一到夜里便有厉鬼哭号,周围居民都绕道而行,尤其不敢在夜间经过。
虽说得胜的是北嵎这边,其实同败北的西北十酋相比也没有太大差别,用生还北嵎士兵的话说,反正那一仗打下来,天昏地暗,该死的死了,不该死的也都死了。唯一不同之处便是率先发动进攻的西北十酋被迫退走,而北嵎四万将士如愿用血肉之躯护住了身后春耕正忙的碌碌农人。北嵎建国以来历经征战无数,其间各有胜负,却从没有一场曾经的失败,及得上这场胜利悲壮惨痛。
然而西佛国边境的众志成城虽然保住了黎民百姓,却无法保障朝中大员的平稳安全。长久担惊受怕的北嵎朝廷,也并没有因为此次战争的胜利而如释重负——楚王孙骇人听闻的武功已经传遍北嵎全境,似乎只靠一人就可以屠尽整座城池。他如今失了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