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胤微颔首笑道:“皇上当年还小”。元凰也跟着轻笑起来,望了北辰胤一眼,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时至今日,他们彼此间明明已经隐瞒了很多,他却还是无法习惯在北辰胤面前撒谎,哪怕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事实陈述。——他六岁那年,北辰胤身着银铠站在城外风里的样子,直到如今元凰还是历历在目,他甚至清晰地记得北辰胤垂眸看他时候他紧张地无法呼吸,哪怕多年之后回想,依然口干舌燥。当时年幼,懵懂无知,尚不谙何谓情爱,何谓心痛,现在细细算来,大概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在心底悄悄存了期望,想要把三皇叔留在身边,永远都不要分开。
这个愿望在北辰胤是他三叔的时候,他便没有勇气开口,现在北辰胤成了他的父亲,他更是不敢让他知道。更何况北辰胤对他的好,夹杂着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元凰实在无法参透,也已经不愿去猜。从北辰胤为伯英跪地求情的那一刻起,他便再不能奢望从北辰胤那里得到些什么。期望越多,末了只会伤得越深,元凰已在知晓身世时候体味过一次个中滋味,绝不希望重蹈覆辙。他要趁着尚未再次陷落赶紧抽身而出,否则回首之时便是万劫不复。元凰想到此处不禁黯然,虽然早已下定决心,仍是轻叹了一声。
北辰胤听到他的叹息,以为他仍对前日的行刺心有余悸:“保和殿行刺之人尚未寻获。臣此番带五千精兵出城,恐怕刺客以为有机可乘,此贼身手不弱,皇上定要加强周边巡查兵力。”
元凰下意识地想问“皇叔担心朕么”,话到嘴边却完全变了样子。“朕早已安排妥当了”,他应承道:“那名琴师当殿相逼,剑上又不曾淬毒,可见其为人颇为磊落。那些不入流的暗杀手法,他必然不屑为之,倒是让朕放心不少。”
“嗯。”北辰胤也做如此想,因而并没有太过忧虑:“无论如何,皇上还是小心起见。”他沉默片刻,又补充道:“刺客轻功再好,也不至于方出皇宫便消失无形。臣以为皇城之中必有接应,请皇上细察。”
“皇叔也是这么想?”元凰沉吟片刻:“朕会详查同渡家交好之人。”
其实北辰胤心中所虑原非渡家亲友,而是当日殿上借口拦他的铁常焕。只是此事事关先皇托孤之臣,铁常焕又即将随他出征,现下尚不宜说给元凰知道。他想要嘱咐的话都已经说尽,抬眼看向元凰准备告别,本非儿女情长之人,竟也生出些许不舍。自他从边关回来以后,虽没能时刻待在元凰身边,对元凰的行为思考却多多少少能够暗中留意,也勉强算是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好像天下间所有父母一样,为元凰点滴的进步成长而感到欣喜骄傲。此次神武侯病危边关,恐将不起,四族众志成城,皆非易于之辈,他受命平乱虽是志在必得,却不知这一去要到何时才得回转。更何况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生死难猜,既为主帅便要身先士卒,纵有必胜之策,亦难保无所闪失。倘若事有万一,战死沙场,他得马革裹尸而还,青史垂名,此生唯一憾事,便是再也护不到爱子元凰。
元凰见北辰胤沉默下来,也便没有说话,两人静静相对片刻,北辰胤方才出言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