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胤听他那么说,心头禁不住不忍。皇室中的晚辈都知道他箭法超群,去猎场时候经常会托了父母请他同行,也好趁机偷学几招。他公务繁忙,根本没有时间出城,莫说是此等邀约,便是文武百官家的歌舞宴请,也都尽数推辞。只有伯英仲远这里,碍着大哥的面子,偶然陪他们去过几次,辗转传到元凰耳朵里,倒成了“常常”。元凰身为太子,一举一动皆为表率,不能随意出宫玩乐,再加上北辰胤要在长孙太后那里避嫌,细细想来,自从北辰禹驾崩之后,他除了进宫教元凰射箭,果然是一次也没陪元凰外出过。
元凰善于察言观色,眼见北辰胤面色稍柔,有软化的迹象,又立刻说道:“去年仲远十四岁初上围场的时候,也是三皇叔陪的他。为什么这次又要三皇叔陪?我要同仲远说去……”他说到一半,想到另一个可能,声音哑了半截,探问道:“还是,三皇叔你不愿同我一道?我的弓马功夫可不比伯英仲远差。”
他这句话有大半是在赌气,北辰胤听着,心中却不免带了几分得意自喜——元凰是他北辰胤的儿子,又有他亲自督导,弓马造诣怎可能差过伯英仲远。他面上神情不变,转了口气,回答元凰道:“既然如此,我再问问大哥吧。”
元凰知道大皇叔是温吞和蔼的性子,只要有北辰胤出面解释,一定不会太过坚持仲远的事。他权将北辰胤的这句话当成了允诺,兴高采烈地说道:“那,我就同三皇叔说好了。”
北辰胤并不给他肯定的答复,再次向他道别,走出了东宫。元凰等着他走远,才突然想起刚才被他扶着肩膀的局促,脸又一点一点红了。
他后来还多了个心眼,特地在请晨安的时候,就秋狝随行人员请教长孙太后的意思。长孙太一反常态地没有横加干涉,只说秋狝行程一向由三皇叔安排,反叫他去同北辰胤商议。元凰这才觉得有了保障,一心一意地盼望着秋狝来临。
秋狝按常例定在仲秋过后的数天。每年的这个时候,鹿群正够肥壮,又开始出山觅食。北嵎民风强悍,国中男子皆尚武。自开国太宗皇帝始,历年君王都在秋狝当日亲御名骏,率侍卫入山以呦呦鹿哨声为引,寻觅鹿群。牝鹿一出,便发急矢毙之,上前割喉放血,分碗共饮,寓治兵振旅之意。这项传统延续至今,刚开始时候带有极强的竞技性质,只允许北辰氏的成年男子参加,到后来慢慢演变为皇帝犒赏功臣的一种方式:除皇室成员之外,战功赫赫得到帝王赏识的武将,往往能够获得随君秋狝的殊荣。
北嵎的秋天气候干燥,很少下雨,秋狝那天日头明净得好像被丝绢擦洗过的瓷盘。风力不大不小,吹不动树枝,只吹着草尖瑟瑟,柔浪层层,正能供猎犬嗅出野兽的气味。围猎自天明开始,因此参加围猎的皇族将官都于前一天到达,住宿在圉苑附近。元凰也不例外,同长孙太后一同宿在行宫。第二天一早,他穿着短褂绑腿的猎装,带着一小队侍卫,跟随母后趁着熹微的晨光,前往皇族围猎的圉苑,兴奋得几次想要奔跑跳跃。他先前来过圉苑多次,此时却觉得周围的景物都比往年可爱了一些。极目望去,深山里的枫华红得比往年耀眼,近处的树阴比往年苍翠,就连那些死去的光秃秃的枝丫,也比往年挺拔俊俏。
元凰到达的时候,皇宫贵族们都已经在圉苑内等候,好显出隆重威严。元凰刚到了猎场便探顾着寻找北辰胤的身影。他看到惠王府众人由王府侍卫统领玉戒尺带着,站在他右手下方,伯英仲远也在其中;再旁边便是天锡府的人,一样由侍卫统领弄潮生带着,肃立在侧井然有序。玉戒尺同弄潮生相传早年曾有间隙,如今看不出异样,只是两个人比肩站立目不斜视,互相之间一句话不说。
元凰看这景象也看了数年,早已习惯了,只是不见大皇叔同三皇叔,想来还在别处做最后的打点盘查。他本想过去同伯英仲远打个招呼,又担心因为北辰胤的事惹得仲远不高兴,最终只是向他兄弟俩笑着挥了挥手。伯英仲远知道今天是元凰的大日子,也格外恭谨,向他认认真真行了礼。
太后这边,长孙护信佛,向来不参加围猎;长孙佑达偶尔喜欢凑凑热闹,这次却没有前来。铁常焕同从边关赶来的神武侯副将夜非一道,带着数名随从,站在元凰左手下方。元凰认得铁常焕,却是第一次见到夜非。夜非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面相端正稍带些戾气。他最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