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拾回性命。”
“呵……”北辰禹发出一声好像是笑声的慨叹,又继续念道:“边关数年,你只怕也是消瘦了——只是朕,看不清。”他说完这句话,抬眼看去,寝宫已近在咫尺,眼前的景物却开始涣散褪色。他费力地转过脸来,却再也看不见北辰胤的表情,只剩下手臂上架着的温度,提醒他身边之人尚未离开。
那一瞬间北辰禹觉得自己还有很多话想说,都已经记不起来。殿外的风本来冰寒刺骨,如今也渐渐感受不到。眼前的光影暗淡下去,又忽而晃眼起来,交织成倦客的京华冠盖,长亭畔的隋堤柳阴,寒食时节城内满园的溶溶梨花。耳畔一派死寂,又隐隐间传来不知谁人拨弄的凄恻管弦,身体好像已经飘忽出去,再也不属于自己。
皇帝寝宫的石阶长久浸润在秋夜里,裹住了寒气。北辰胤顿住脚步,北辰禹的手臂在这个时候完全失了力道,滑过他的后颈,从他的肩侧坠下。王者的身体也随着这个动作倒落下去,北辰胤伸手拉住他,将他缓缓放低。
月光悬在正空垂落下来,北辰禹对着北辰胤,没有焦距的瞳仁里清楚映出他的影子。北辰禹的眉眼随了先皇,纵然此时失了神采,也依旧是秀长丰润的。北辰胤俯下身去将北辰禹放落在殿前台阶上,看到他最后张口说了些什么,似乎是一声未及出口的“三弟……”。
北辰胤直起身子,北辰禹恬静地仰卧在他的足畔,散落的黑发枕在身下,中间夹杂了点点银丝,在月色里升腾起安宁的姿态。北辰胤注视着王者轻阖的双眼,躬身一拜,正是全无疏忽的臣者礼数。他站起身来的时候,皇城的夜风眷恋地牵着他的衣角,仿佛还有未竟之语,别情无极。远处城内传来更鼓敲击,已是四更天了。
十五将离
皇城中有关皇上不久于人世的流言,自北辰禹昏倒在寝宫台阶上的那个夜晚开始,终于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这一消息迅速取代了有关太子废立的猜测,成为街头巷尾间人们窃窃私语的话题。稚嫩的太子,正值盛年的皇后,手握重兵的神武侯,经年戍边未归的天锡王;掩藏在四海升平之下种种变数,都随着北嵎君王的卧床不起而浮出水面,变得清晰可见面目狰狞。而似乎要证实人们的担心似的,皇帝自那一夜昏迷之后就再未醒来,任凭御医们施尽浑身解数也无济于事。
同民间的议论纷纷相反,朝臣们对于这一变故闭口不谈。他们照常理政,仍旧在每日清晨整齐地候立在朝殿之上等待不会现身的天子。彼时皇帝昏睡不醒已成为公开的秘密,朝臣们暗自揣测着即将发生的皇权更迭,相互之间以目示意;又竭力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