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流觉得自己方才失言了。他冷哼一声道:“我师弟待我极好,哪怕是……也不愿责怪我。但他偶有退避,我也觉察得到,想来只是因为个性温和而不与我计较罢了。”
裴元假作诧异地“哦”了一声,道:“那前辈只消解释清楚便好,这又有何难?”
谢云流沉默良久,憋着不说。裴元摇了摇头道:“我以为前辈应当是不做不休之人,难道连这样都做不到吗?”
谢云流瞪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我已然伤害了他,自然不能……不能再做出难以面对他之事。”
裴元心里暗暗摇头,心想纯阳修道之人果真是不识半点人间烟火——从大的,到小的,都一样,什么也弄不明白。
他想到这里,声音便不由自主透出些冷淡倦怠:“情情爱爱,本就是合乎常理之事,是男子是女子,是否是师兄弟,又有什么关系?此事非不可容于人前,前辈在踯躅什么?”
这个话题倒真的没有人告诉过谢云流。其实此前他和李忘生的关系已陷入一种微妙的僵局。他既然觉得自己控制不住,却又不想伤害李忘生,便有所回避,欲靠近又常退却。
李忘生大概是被这种反复无常折磨地不耐烦了,一退再退,存在感隐藏得像一撇无心画下的淡墨痕。
裴元听着只觉得无奈。那日元宵灯会,他看得明明白白,两人分明互有情意。想来对于谢云流的回避,李忘生是误解了,失落之下,指不定以为是自己的非分之想。谢云流又再次误解,他要退一步,李忘生便觉得谢云流知道了些什么,只是不忍伤害他,虽尴尬却不愿点破。如此一猜测,自然更要逃避。
这纯阳宫上下,竟然真的没有一个省心的。可惜自己对李忘生的揣摩,并不能告知谢云流,不然空惹误会——天知道他听洛风讲了那日李承恩的事,虽然洛风自己也没搞清楚事情原委,裴元可是暗自好笑呢。
所以他也不点破,看药也差不多了,便找来菖蒲叶子将膏脂裹了,递给谢云流道:“烙开皮肉深可见骨,便无法根治。但用此药,应是能使疤痕消退些许。”
谢云流谢过了,感觉已经隐隐约约抓住了什么——至少,怀抱爱慕并非不容之事,自己虽然害怕冒进会加深李忘生心结,但若能让李忘生也懂了这个理,也未尝不可吧?
这一路下山,大石磊落,棋置星罗,松竹与石争隙。四旁有苔,如发下垂,嫩绿浮烟,娟然秀美。万花桃源非梦,名不虚传,若是日后得暇,便同师弟一起过来赏游,也是逸事一桩。
第二十章
纯阳收到了一张品剑帖。
纸,是好纸。文房三宝之一的澄心堂纸,肤卵如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裁长七寸、宽三寸,歙州至宝,千金难求。
墨,是好墨。字迹黝如漆,轻如云,清如水,浑如岚,香如捷好之体,光如玄妻之发。书在澄心堂纸上,色黑如漆,光明可鉴,质极轻清,无有沁散阻滞,不润不介,丝毫没有辱没了那纸,反是松烟气息入骨,比纸更胜一筹。
字,是好字。递帖人的名字书满了整个帖面,以示谦恭。比起前两次帖子上老庄主叶孟秋的严谨雄健、法度森整,这位大庄主叶英的字虽更偏向飞动飘逸,但仍承秦汉遗法,魏晋遗风,在行书的潇洒中带三分紧劲遒活。
送帖的年轻男子面目敦厚,正是藏剑山庄的二庄主叶晖。纯阳宫收下剑帖,送走叶晖,既然与藏剑山庄交好,便该论一下派谁参加了。
纯阳收到的品剑帖,与观剑帖不同,既可以参赛,且可以携一人观之。
第一次名剑大会,吕祖已是武林泰斗,不欲与小辈争斗,便派了大弟子谢云流参赛,携二弟子李忘生观赛。
第二次名剑大会,谢云流远赴东瀛,纯阳便派了李忘生参赛,携卓凤鸣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