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过奖。当初蓝教主誓死不肯说出毒龙教典藏的秘技和炼蛊之术,不是师叔与我定下这个欲擒故纵之计,先由侄儿出手施救,再设法从她身边骗出秘笈的下落的么。”
“这场戏能够演好,贤侄居功甚伟。”老者拍了拍他的肩。“虽然毒龙教黄娟已在老夫股掌之中,但教中仍有许多唯有教主方才知晓的隐秘。贤侄可问出什么了?”
“惭愧。在下得到五毒宝典后,本欲以一些不足道的手法逼供,不料蓝教主体质与常人不同,吞服奇毒后看似并没有什么损伤,但精神却突然有些狂乱。”黑衣男子沮丧道,“如今她不言不语,但一旦见到生人,便有如发癫一般拳打脚踢,甚至连抓带咬,因此无人敢于接近。”
“……这却有些为难。”老者皱眉道,“不如你在她的饮食中混入少许泻药,待身体排尽毒物后,或许可以恢复原状。”
“晚辈这便一试。”
二人从地牢中出来后,风雪竟比早上更大了。一名传令教徒忽然飞奔至面前,行了一礼。
“玄冥子大人,自在天大人。今日教主出关,召集诸位在正厅议事。”
“知道了。”
紫袍老者盛气凌人地微微颌首,率先往正厅走去。自在天迈步跟上,顺手挠了挠下巴上的那个“痣”。过来传令那人似乎也是无意地动了动手指,佩戴在臂上的钢爪在腿侧轻轻敲打。此人的面具上亦点了一枚小痣,不过是在嘴角的右下方;乍一看像无意中溅上去了什么污垢。待紫袍老者走远了,面具后面方传来低低的窃笑声。
“东方兄干得真是有模有样。”
“过奖,不及傅兄鞠躬尽瘁。”
天龙教的正厅是教主召集教众、商讨教中大事的地方,上有飞天莲花藻井,下有两排二十八根红木圆柱;最多时可容纳百余人,通常却只有几位亲近的部下在此听候教主的指示。今日难得,闭关多日的龙王靠坐在宝座之上,底下则是众多教徒济济一堂,按照地位身份依次排列。可惜当年威震江湖的“八部护法、二十诸天”,如今皆是七零八落;有资格在教主座前把脸露出来的,只有夜叉、阿修罗、玄冥子等寥寥几人。
龙王眯眼打量了一下厅中的阵势,发出一声不满的轻哼。
护法阿修罗枯等片刻,开口怒斥道:“摩呼罗迦去了何处?教主相召,他竟敢不来!”
护法夜叉轻声娇笑,“不来也好,反正也懒得瞧见他那张拉长的苦脸。”
玄冥子上前一步,对龙王道:“教主息怒,属下或许对摩呼罗迦护法的下落略知一二。”说着,他拿出一片晶莹的蛇鳞,在指间摆弄。“属下今日在下山的吊桥附近发现了此物,斗胆猜测——摩呼罗迦护法,兴许是下了这天都峰罢。”
“哦?在这种时候,他不向教主请示,私自下山,是何道理?”也是龙王心腹之一的“持国天”问道。
“只怕,恰恰是在这种时候……”玄冥子捻须冷笑,“听闻中原武林将有异动,那些自命正道、假仁假义的名门蝼蚁,正商议着攻上天都峰,一举铲除我等呢。”
“哦?你的意思是,摩呼罗迦畏惧与白道一战,临阵脱逃了?”夜叉狐疑道。
“他们来势汹汹,似乎打算倚多为胜。”玄冥子道,“然而教主神功盖世,只要我教上下一心,必能一举将那群鼠辈击溃。”
“少说这些废话。”掌管教中钱粮用度的多罗吒天不客气地打断道,“玄冥子,前些日子你领了不少教众下山,折损大半,又索要奇珍药材,说是能练出一种毒物控制中原武林,到底有多少成效?”
“老夫的唯我独命丸自然早已练成。先前在中原武林小试牛刀,已收服五门八派,令我教之羽翼大增。此事是有益于圣教的长远大计,你等愚夫怎么会明白?”
“既然你的唯我独命丸如此好用,何不将那些妄图围攻我教的名门正派也收服了,轻轻松松便化解了这场危局?”
“唯我独命丸炼制不易,数目有限,必须用在刀刃上……少林武当丐帮华山等大门派,人多势众,很难控制他们的首脑……”
“别吵了。”龙王忽然拍了一下扶手,底下立即安静下来。
“中原武林与我教相斗数十余年,大小争战数不胜数,不过寻常惯例而已。何况自本座记事以来,从未听说单靠一种毒物便能一统江湖的。”龙王瞧了一眼玄冥子,眼神有些讥诮,声调却有股安抚人心的意思,“这一战势在必行。我教上下从即日起,要早做准备,操练八部龙神阵,增加各处岗哨、巡逻的人手。”
“教主英明!!”
数百教众齐声呼和,声势十分惊人。
然而高呼过后,正厅之中再次陷入了寂静。龙王不再发话,一时间谁也无法开口。
大约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方有一名教徒战战兢兢地排众而出,向教主行礼道:“昨日有一支骡队闯入山门,被我等拦下后留下了十来口箱子;说是奉自在天尊使之命,为教主贺寿。属下已仔细检查过,箱中并无机关。”
“贺、寿?本座的生辰又不在正月.还是说,自在天,你又玩了什么把戏?”龙王慢条斯理地道,语气却少有责备的意思。
“自在天”这个年轻高手,本是摩呼罗迦新近提拔的得力之人,最近却得了与摩呼罗迦势同水火的玄冥子的“举荐”,一直令他颇感兴趣。作为居上位者,龙王对手下这种互相敌视的关系并无不满,或者说,这样的局面正是他一手造就——只有平衡各方势力,方能最大程度地降低被部属背叛的可能。如今摩呼罗迦不在,不管原因为何,看来又需要新人来制约那个老匹夫了。
玄冥子身后有数名戴着精英面具的教徒,一听龙王发话,斜倚在圆柱边上的一人赶紧站直了身子,“属下不敢。还请教主亲自验看。”
先前出列的教徒打了个呼哨,即刻便有二十名堂外的黑衣力士扛着箱子进入正厅,在教主座下将它们一一打开。箱中都垫着大红的软布为内衬,上面陈列着各种物品,的确是一副“贺礼”的样子。
“此刀——”夜叉眼睛最尖,一眼看中了礼物中最金灿灿的物事,“是金刀王家的金错刀?还有这些,莫非是霹雳堂的霹雳雷火弹?”
“这几根是蜀中唐门的暴雨梨花针。”持国天也凑了上来,“此剑形状奇特,瘦长如骨,莫非是传说中百年之前青城派失落的,骨尺剑?”
“……以及兽王庄的银蛇鞭、古墓派的鹰形金冠、江南济世堂的千机画伞和生生造化丹、野球拳门的一册拳谱……”抬箱子的力士拿出一张“礼单”,一一念道。
厅内议论之声顿起。教徒们虽尽量压低嗓音,但也可听出多半是惊叹之声;连龙王面上不免也划过一丝喜色——在天龙教即将与中原武林开战的前夕献礼上山,送来每个门派的成名兵刃或至宝,无疑是一种降服、恭顺之意。
“不过是些名不经传的小门派罢了。”玄冥子道,不怀好意地眯起双眼,心中狂怒。他劳心费力,在中原各地奔波,终于以唯我独命丸控制了许多赫赫有名的门派宗主,偏生没想到从他们那里索要什么物件,用来讨龙王的欢心。反观自在天,却不知那小子在溜须拍马一道上如此娴熟。
——虽然样貌活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内里和他父亲竟没有一丝半点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