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来自亲缘的温暖。他极少拥有过这种感情,无论多么稚嫩和短暂,他都会珍惜。
又看了看那些经文,觉得字迹实在不太排场,便叫人铺了纸,碾好墨,自己也提起了笔。
“朕都没想到抄经祈福的事,倒让你们先想到了,既然如此,朕也写一篇罢。”
又叫小孩子们凑近点看着,有意提笔示范给他们。
起落纵横,笔画间自有肃然风姿,他们之前只听弘文馆的先生说,字有骨,有肉,有神,一篇漂亮好字,不输工笔美人,此刻见了,才知道何为笔意风流。
皇上,真是个叫人又怨又怕,又不得不服气的人啊。
最小的那个忍不住偷偷自语,“皇上小时候,一定没少挨板子吧。”
夏夷则却是听到了,他笔下不停,只是疑惑地问了声,“挨什么板子?”
小孩子吐吐舌头,解释道,“先生说,我们跟别家孩子比起来,字都不够好。因为那些宫外的弟子,若是练字不用心,便要被父母师长拿了竹条打手心,或是在腿上身上抽板子,渐渐才能把字写好了。我们身份贵重,没人敢打,字写得也就很差了。”
“陛下字迹这样漂亮……一定是,一定是很小时候,没少挨清和道长的打……”
夏夷则没忍住,终于搁下笔,想起旧事,笑了起来。
“不错,那个人,最是个狠心肠。”
次日在清和府上,夏夷则便将这些话笑着学了一番。清和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为师何时打过你。”
分明是春里秋里,灯里影里,执手倾身不厌其烦地教着,别说打板子了,只要小小的夏夷则开口求他一求,什么也都会答应。
夏夷则摇头,轻叹着,说了不曾说过的心里话,“师尊狠起心的时候,比什么打板子抽手心,都疼过千百倍。”
那时候他看着清和在魔气缭绕的法阵里油枯灯尽的样子,心里像是有刀锐利地割,那种害怕和伤心,现在想起来还会狠狠地疼。清和原来曾打算留他自己一个人在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狠的心肠了。
清和茫然地思索着,并不记得自己对他何时不好,叫他觉得疼过。
夏夷则看着清和不解的神情,只是笑了。他师尊啊,从来没有对他不好的时候,正是因为太好了,做出狠心的事情,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真是格外叫人伤心呢。
他伸手抚摸了一下清和的脸颊,摇了摇头,“只是说笑罢了,师尊对朕,当然是最好的。”
手指触摸到骨肉的时候,能明显感受到瘦削。夏夷则没有露出难过的神色,只是颇有兴致地说,“对了,去看看师尊种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