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北疆归来,夺嫡之事,清和不问,夏夷则亦不说。天已凉,岭上松风浩荡,山外鼓角声沉,每天都能看到传递消息的灵蝶来来回回。太华冷冷一片雪色,灵蝶不合时令地飘着,翅翼闪动,总似催人。
那是属于旧时光的最后一段,算是某种结尾罢,他们尽量珍惜地度过。梅花树下埋了很多年的酒,清和叫夏夷则搬出来,每日对酌,熏得一院好似江南。
“师尊,这个要埋多久呢?”
“五年,十年,二十年,也许更久……为师也不知道。”
“那师尊要喝的时候,不能偷偷一个人了。夷则要陪师尊一起喝。”
他们喝起那时埋的酒,想起那时说的话,恍然大梦一场,醒的时候,对面坐着的,还是梦里的那个人。
微醺里他们的影子自然地交错在一起,同花香酒意一样融化在月色里的,是很多很多深长的吻。
若是停在这里,日日日日,也都是梦一样地过。
然而二十年等待,他抚育长大的,并不仅仅是自己的恋人。
到了那天,清和也只有一句,“想好了?”
其时细雪初绽月下,莹莹如夜蛾旋舞,清和迎风撑伞而来,伞面上一枝墨梅。
夏夷则说是。经历过漫长旅程,到了此刻,再多的话都已多余,只是命运的路铺展到脚下,他平静地踏出了脚步。
从此以后,他不再是这皑皑雪色里一个修仙问道的弟子,而回到本就该属于他的地方,金瓯碧瓦,九重尘寰。学会争抢欺瞒,看透波诡云谲,然后祈四时有序,望五谷丰登,身负苍生,肩挑天下,然后以全然崭新的身份,再走到清和面前。
他不会要清和与之同行,哪怕清和轻笑着问了一句,“有什么要为师去做的吗?”——他也只贴近他的面颊,轻轻抱住了清和。
“不用,”夏夷则同样轻笑起来,“这是你走过的路,再走一次,怕你觉得没有意思。”
清和没有说话,他知道夏夷则在想什么,有种意外的、被周全珍视的感动。
他看着这徒弟在面前跪下。也许是最后一次受他这样的礼,他想,时间过得多么快呢,世情又多么难以预料。有人会长大,会离开,有一段关系会悄无声息地留在过去,又变成另一种感情彼此牵绊。
因为这牵绊,本应留在过去的人,也一同走进了新的光阴里。
三日后,圣元帝召太华诀微长老入宫。
“江陵。”圣元把玩着手中密函,“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清和面色和煦,点点头,表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