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一片寂寥里,路上迎面走来一个女子。同这地方所有的女子一样,有着柔软的腰肢和曳地的衣裙。她垂着头,看不到眉眼,只有满头摇晃的珠花。她带着太强烈的脂粉气,便遮掩住了另一种腥甜味。
不知什么时候三个人都停了下来。有笑声从粉面下渗出来,那本该是柔美动听的嗓子,却尖细而阴毒,像一条湿滑冰冷的蛇,幽幽地缠绕在耳边。
“道长,三皇子。”女子终于抬起头,“这么早就来,真是好兴致。”
就算换成了另一张艳丽的面容,夏夷则也认得那双嗜血的眼睛。
他要张口提醒,清和已经先一步抬手扬起了拂尘。白马尾迎风散开,带起无数道银光从空中落下,起手便是绝决的压制,看上去却只如下了场缠绵细雨一般。清和从不佩剑,自然也不用剑,夏夷则还是第一次见他用拂尘。
夏夷则早已跟着拔剑,二指并立,凝神念诀,指尖在剑身飞快抹过,带起一道耀目的辉光。
徒弟的长剑锋芒锐利,紫电青霜,穿云破月,转身,回勾,挂劈,反刺,带起一阵阵剑意,潇洒如流云出岫,凌厉似长风破浪。师父却只是一柄柔软拂尘,绵绵不绝中自有一番韧不可破。白尘扬起又落下,大开大合看似随意,却在洒脱飘逸间步步紧逼,宛如洒下一道看得见、又勘不破的漫天密网。
血玲珑——也许这副形貌才当得起这妖娆的名字,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有力的联手。武林中不乏成双入对的组合,却没有谁能将他逼得这样喘不过气来。剑气如虹是正面厮杀的强攻,而每一个可能被破开的间隙里,都有另一人绵密不绝的保护,并着如有万钧的压迫之势。
“她”一步一退,却还是笑着的。“两个打一个,”水蛇一样的腰肢骤然扭出一个惊人的弧度,堪堪避过了夏夷则的长剑,“好不要脸。”
于是下一秒,好像是为了配合那桀桀的笑声,夏夷则剑锋骤转,劈开的却只有一片灰白的烟雾。
清和蓦地一愣,脑中突然有什么轰然炸开。情急中拂尘翩飞,抬手布阵,转瞬间一个又一个精绝法阵连环落下。夏夷则愣住,看着身侧这白衣身影踏步如急舞,衣摆烈烈扬起,拂尘散开同发丝缠绕不分,面容便若隐若现在风里,一时飘然如仙。
到处都不见血玲珑的影子,只有笑声无处不在。
“好漂亮的追风赶月,难怪清和真人名传宇内,真叫奴家一饱眼福。”“她”拿尖细的嗓子这样自称,直听得夏夷则汗毛倒立,一阵说不出的恶心。
“可惜还是晚了。诀微长老太久不来,竟忘了路要怎么走,呵呵,呵呵……”
“我知道你要去找谁。呵呵,这么倜傥英俊的公子,找的却是别人,奴家可是会吃醋……那奴家……只好自己来找公子了。”
夏夷则提剑四顾,不知是因为剧烈的消耗还是这话音实在怪异难忍,他有些难以抑制的晕眩。脑中像是被什么搅动着,一阵阵撕心裂肺地痛。他突然懂了,这根本不是现实,这条无人的街,这些死气沉沉的烟柳,这空荡的诡异静谧……他和清和,从一开始,就踏入了对方设下的迷阵。
他终于心惊,回头去看,清和的脸色苍白如纸。
身侧都是他从未见过的法阵,若是他自己,大概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布得出来,然而此刻像是最简单的符签,不要钱一样纷纷扬扬洒落在他们四周,一刻不停。
夏夷则忍住脑中剧痛再往外看去,才明白,在这华丽而古老的一个个阵环里,他们得以避开的是什么。
凄凄垂杨已不复温柔模样,枝蔓横扫,狰狞如爪,飞快地生长腾跃,只是怯于清和的法阵,不敢再前进半步,在空中焦躁地来回甩动,带起一阵旋风。那朱瓦高楼后,也不知隐藏了多少鬼影,枣核箭、如意珠、梅花针、铁蒺藜……各色暗器,银刃上泛着幽蓝的毒,飞蝗一般顺着风势密集而来,撞到法阵外沿,哗啦啦落下,如暴雨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