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骗人骗己。但一片丹诚被如此对待,心中多少有些郁卒。含笑应下东宫的拜师礼,谢过景弘的赏赐,程倾涵便出宫回府了。
御前应答本就极费精神,自己又是一路风尘地赶回来,不曾想又与那个人咫尺相对,程倾涵紧张之余更是极度压抑。待出了宫门,程倾涵舍马就轿,无力地瘫坐到轿中闭了双眼。
他还是那般容光绝代啊!当年月下潭边他妍丽清冷,如今紫袍金冠、万人之上他更是贵气逼人!呵呵,他是万人之上,比肩皇后。你俯身为臣,何必忆当年!
六年拼杀,他永远身先士卒;敌阵冲锋,他毫不惜命。倭寇对他闻风丧胆安,都说他是不要命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景弘偕着那人检阅讲武堂出科大典时,世上就再也没有程倾涵那个人了。那个飞扬肆意的世家少年死在了延边城,连同一段年少爱慕被边城的黄沙掩埋。
十年倏忽,犹记当日一群被砥砺了五年的少年们满怀豪情地进入皇都,恭谨却兴奋地等待着帝王的检阅。巍峨皇都,风云际会。这些备受考验却最终留存下来的讲武堂优秀生员甫一出科便前途似锦,或入部为官,或建功海外。或文或武,必定都会风头大振。他们伏在天子脚下,为自己的前途雀跃,也为那些提前离去或中途被劝退的昔日同窗可惜。
刚进英武殿时,小顾叹息:念卿最最可惜,如若不是去年亟亟被文清侯召回平州,如今我们是可以一道进来的罢?!
后来怎么样了呢?景弘携着宠冠明宫的长宁帝卿在执戬校尉们的通传声中款款行来,除了自己所有人都惊异得无以附加,一行少年感情复杂地向昔日同窗行君臣之礼。
十年了,无论是都察院的叠叠卷宗还是东海战场上的漫天火光。自己永远忘不了那天大典上少年帝卿满眼的羡慕与憾恨,还有那被刻意掩藏的微隆肚腹。
六年前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淩江边,十万大军由水路开赴东海前线。他还是在景弘身边,以国母之尊为大军送行。鹤羽大氅里,他肤白似雪,青丝如墨。
青丝如墨啊,一如月下心许时的模样,那是他程倾涵六年来梦得最多的情态。那一头如瀑青丝,那一场年少故梦。
一声长叹,再睁眼已到了将军府门口。多年未见的长嫂迎了上来,噙着泪一气地念着“阿涵阿涵”,见面不多却黏得紧的侄儿敛之和一个白皙少年也是蛮激动地看着自己。那个少年便是镜南了吧,他的亲弟。
“小叔!”进了中堂程敛之一把揽住程倾涵,眼圈通红。
“都要成亲的人了,还哭鼻子,小心让镜南笑话。”程倾涵拍拍程敛之的肩,打趣地看着贺镜南。
程夫人拭了泪笑道:“阿南,还不快叫人?”
“小叔!”贺镜南看程敛之眼圈红得像兔子,使劲忍笑;看程倾涵就是程敛之的大版模样又觉得神奇,总之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很是灵动。
程倾涵不动声色却又几近疯狂地想在贺镜南脸上寻找一丝半点的故人模样,可是除却那双眼睛。唉,程倾涵放弃了努力,却从心里喜欢上这个白嫩温和的准侄媳。
“镜南啊!婚礼在即,小叔先恭喜你了。”程倾涵和声道。
贺镜南欢喜地应下,又偷眼看了程敛之红红的眼。
程敛之一瞪:“咱敢光明正大地看不!”
一个月的相处贺镜南早就不怕程敛之了,朝红眼兔做了个鬼脸,挽起程夫人往花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