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询正准备去找遥控器,就看到地方台在放新闻,背景是轰然倒塌的城市,目光所及皆是废墟。
画面一转,那个女主持人报道,2016年8月29日午夜12点,泯川市发生了一次特大地震,震级高达7.6极,目前死亡人数尚未统计。
姜询放大了瞳孔,看着电视里的废墟,那些关于重安的记忆再次涌了出来。
第二天,姜询参加了柳城援泯川市的志愿者协会,与其他志愿者一起,运送柳城市民为泯川同胞捐献的物资。
泯川的道路交通属于半瘫痪的状态,入川的车途中十分不顺利,一路上换了好几次的路线。
在泯川灾情未明,并且余震不断的情况下,很少有人会奋不顾身地加入援川活动。
姜询算是其中之一,同行的人有一个男大学生,叫陈鹤,他是这次志愿者的发起人。
他对姜询说:“这批志愿者里,有好几个是当年重安的人。比如我,重安地震那会儿我还没有记事,我妈说是一个志愿者把我从废墟里挖出来的,我才活了下来。现在,我也想救人。”
一共有十多个志愿者,里面有学生,有老师,有医生,有退伍的军人。他们一共有四辆车,装有饮用水,衣物,还有一些医疗用品。
车在临近泯川的时候找不到路了,地震引起了山体滑坡,几百米的公路已经看不出路的样子了,全是石头与泥土。
所有的志愿者冒着山体再次滑坡的危险下车搬石头,清理路障。
姜询埋头搬石块,白衬衫全是泥,同行的女生说:“姜大哥,你还是去弄件黑色的穿吧,进川了可能一个星期也不能换衣服。”
“是我欠考虑了。”
“大家都急,谁还考虑穿什么呢。”
女生个子小,推不了大石块就用木板来推泥土,完全没有形象可言。
姜询看了一眼,袖子再往上提,继续清理路障。
车再次发动,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第40章
援川物资的车终于在出发的第五天进入了泯川境内。
姜询坐在货车的副驾驶,车外的风景从树木慢慢地变成了破败的房屋建筑,车也越来越抖,开得歪歪斜斜的,终于到了救助站。
地震之后的灾区建设了很多救助站,规模小的是以近距离救助为原则,规模大一些的就要考虑余震和易坍塌楼房了。
柳城志愿者所到达的救助站距离地震中心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这里安置了很多逃出来的人,不少的人和自己亲人都已经失去了联系。
姜询帮忙分派饮用水,这里大多数的人已经哭疯了,来领饮用水和食物的时候都是一双双红肿的眼睛。在他们的眼中,明明不过睡了一觉醒来,家园却变成了废墟,家人朋友都联系不上了,生死不知。
刚到泯川的第一个晚上,姜询熬了更久才入睡,睡着了便是噩梦连连。
眼前的泯川仿佛退去了颜色,变得如同□□十年代的黑白电视一般,那些原本陌生的景物渐渐地有了熟悉感,像极了一九九七年的重安。
画面移到了那个熟悉的房子里,姜询身处其中,他推开了那扇门,看到了姜韵和姜南拿着风车在客厅里转圈,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父亲在看电视机里的球赛。
姜询站在原地,看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姜南挑食,被母亲用衣架子打。画面一转,城市里的高楼大厦在顷刻间轰然坍塌,姜询跟着感受到了失重的感觉。
他落空了很久,最后仰面躺在了废墟上,大雨如倾盆般地下,将他一点一点的吞噬。
原来那些记忆,他从来不曾忘记。
姜询从梦中惊醒,看到了旁边的陈鹤同样没有入睡。
救助站是临时搭在一所小学里的,几百个人已经使空间达到了饱和,他们睡觉的地方是学生的教室,没有床,只有薄薄的棉被铺在地上,容纳了二十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陈鹤和姜询出去了,两个人在走廊上抽烟。
“睡不着对吧?”陈鹤说,“重安地震那年我没有记事,看到现在这些流离失所的人,看到街道上那些裂缝,我都觉得心惊,更何况是你呢。”
陈鹤抖掉了烟灰,说:“没有人,在经历过灾难之后,可以坦然地面对下一场灾难。”
姜询没有烟瘾,平日里基本上是不抽烟的,此刻他却抽得比陈鹤还猛,一口接一口,似乎不觉得呛。
“姜大哥,你在重安地震里失去了什么?”陈鹤失去了父亲,失去了爷爷,他和母亲活了下来,但是母亲失去了一条腿。
姜询看着夜空,声音低沉:“失去了什么……什么都失去了,父亲,母亲,姐姐,哥哥,家,童年,都没了。”
陈鹤说:“至少,你活了下来。”
是啊,至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