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我今天回家吃。”
但那只指节分明的手却遭受了冷落。雷狮冷淡地回应,从安迷修没站的那一侧翻身下床,姿势看似随意地站着,但细看却能发现一种蓄势待发的怫然。他像是要坐实了不明事理的混账样,明明表情很平静,但就是能让人看出他快要炸开的毛发。
哎,又闹别扭了。安迷修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心情也跟着落了下去。
雷狮很快离开了这里,安迷修还是照常把他送到门口,期间除了跟安迷修的父母告别,雷狮都没再说过一句话。安迷修任由着这股沉默病毒式的蔓延,他捏紧了拳头,但很快又在叹息中松开。
可能恋爱就是这样的一件事吧。总得有人去妥协,总得有人去退让。苦乐参半都来得又快又急,像是凌迟海燕的暴雨,又像亲吻花朵的朝阳。两者对立,无限放大,但又因为中间的那一丝爱,而找到了苦苦追寻的平衡。
雷狮回到家里时依然带着股怨气,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现在只恨不得跑出去怒吼三声才能纾解几分。
卡米尔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回来,毕竟只要有机会,他的大哥都会想尽一切办法留在安迷修的身边。他不得不再跑进厨房里拿出一只碗和一双筷子,放到餐桌上,从砂锅里盛出一勺稀饭放进去。
“今天倒是野回来了。”雷妈妈端坐在餐桌最上座,慢条斯理地吃着手边的小笼包。她掸了眼自家闷闷不乐的大儿子,毫不留情地冷嘲了一句。
雷狮懒得跟她斗嘴,自顾自地闷着头往嘴里喂粥。他把手机放在膝盖上,吃几口就低头看一眼手机屏幕,只可惜从头到尾都是黑屏。
雷妈妈吃得早,比两个人都先吃完。她瞧着两个儿子都在饭桌边,就干脆直接说起打算的事情来。
“马上卡米尔要去学校军训了,雷狮你带着你弟一起,反正在家整天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早点去学校去得了。”
对于提早去学校这件事其实雷狮并没有什么怨言,但坏就坏在他本来就心情不好,再加上母亲一向发号施令的语气,一时间反骨作祟,愣是没答应下来。
“我弟又不是傻子,他自己去也行啊。是吧,卡米尔?”雷狮撇撇嘴,朝卡米尔抬了抬下巴。
“……都行。”卡米尔也搞不懂自己怎么又成了家里两方争斗的牺牲品,他嘴角抽了抽,只能把帽檐压低企图降低存在感。
“你怎么说话的你?让你去送一下你弟怎么了?反正你在家也是玩到学校了也是玩,我看你在哪里都一个样,不学无术!”雷妈妈筷子一撩,与陶瓷碗撞出一声脆响。她整个人像是一串点燃引线的爆竹,似乎随时随地就能让整个家都不得安宁。
这番话几乎瞬间就在雷狮的脑海里与安迷修晚饭前的那个眼神重叠。那些原本在安迷修家被压抑住的怒火倏然间成了被摇晃过的失去了塞子的香槟酒,它们从瓶口喷薄而出,带着臌胀的气泡,恨不得每一分毫都喷射得数百丈远。雷狮腾地一下起身,椅子被撞得发出巨大的声响,他气得想大叫,却又在仅剩的理智内咬牙切齿道:“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你到现在都还是个小屁孩!”雷妈妈半分都没有被他的架势吓到。她仰着脖子,修长的脖颈使她看上去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我只是觉得很失望!甚至于你现在就算想跟我发火,想跟我对峙,手头上都没有任何资本!你浪费着你的智商,浪费着你的才华!是,你是成绩不错,但那又怎么样?你大学逃过多少次课自己心里没点数?仗着那点小聪明,啃着从以前积累下来的老本。你以为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啊雷狮?你有过哪怕一点点对自己未来的规划吗?前段时间问你要不要出国你说不要,问你要不要在国内读研你也不要,你要是想工作想创业你现在倒是行动啊?!这不想做那不想做的,还有脸在这里跟我闹脾气,你以为离你爹妈,你是谁啊!”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仿佛亮着寒光的刀子,刮在雷狮的身体上。他攒紧了拳头,拼命咬紧牙关,才能避免让旁人听见他骨头间发出的咯吱声。那最后一句质问,像是深山古寺里的老铜钟,发出的一声沉闷顿响,绵长悠远地回荡在他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