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狮推开家门时,里面似乎正在休战。尽管如此,寂静的室内依然残留有之前激烈争吵留下的硝烟味儿,虽不浓烈,但足以裹挟至整个家庭的边边角角,使人只想逃离。其实他只是预先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甚至还隐隐带有期待。可真当他走进这个即将破碎的地方时,他却罕见的有些难捱。
他换好拖鞋,拖着缓慢的步子走至客厅,那里已经坐了除他以外的这个家中的所有人,只是位置比较搞笑:他的母亲坐在沙发最左侧,他的父亲坐在沙发最右侧,卡米尔则坐在中间。就仿佛孩子是横亘他们之间裂缝的最后一架桥梁,但那建筑也开始逐渐有了自己的思想,开始思考是否要通过坍塌来埋葬。
雷狮站在铺设在客厅中央的地毯上,他的目光从左往右依次滑过。除却卡米尔冷静下的忧虑,其余两人皆是在沉默中伺机爆发。
先开口的是父亲。再次听到他的声音时,雷狮甚至都有些恍惚。他还记得很小的时候父母之间的打趣斗嘴,那时候的父亲还是个好父亲。他的声音温柔低沉,带着成年人的自律与内敛,远没有现如今的漠然以及满满的陌生。
“非常抱歉,雷狮,这么多年对你和弟弟还有妈妈这么疏忽。”那男人叹息着开口,第一个蹦出的就是刺耳的道歉。
在听到这些话之前,雷狮曾以为他是无动于衷的。不论父母是否离婚,这个家是否要分崩离析,他始终都会保持着冷漠的视线注视着这一切发生。可直到这个时候,直到他血缘上的父亲真的低下头颅说一句对不起时,他才发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内心上涌,那么急速那么迅猛,几乎要一瞬间冲破喉咙呕吐出来。
那是愤怒,是失望,是深深的无力感。
可能像许多人生哲理讲的,我们应该学会放手。可真当那些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放手与理解反而成了最难做出的决策。
“你道歉了,然后呢?”雷狮死死地盯着空气中的某一点,神色僵硬道。
“然后我们……”他说到这终于还是说不下去了。或许在瞧见意气风发的大儿子露出这样的神色后,还是悄然触动了他的某根神经。某根潜藏在心底的,还留有着岁月的余温。
“我们决定离婚。”
最后把这句话说出来的,是他的母亲。女人挺直着脊背,端正着坐在沙发上。可她坐得难免又有些过于端正,仿佛一根脆弱的树枝,轻轻一掰就能轻易折断。
“我知道这可能一时很难接受,但是——”许是被雷妈妈果断的语气吓着了,男人还是试图做出一些补救,他想去解释,去弥补。但这些对于已经既定的事实而言,毫无用处。
雷狮很快就打断了他的话。他捏紧手心,缓缓向后倒退一步,嘴角因为隐忍着巨大的痛楚而颤动着。
“你们做出这些决定之前,问过我和卡米尔了吗?”
“雷狮,我真的很抱歉,但我和你妈妈——”
“你闭嘴!你根本就不是个称职的父亲!妈妈……妈妈也!根本就从来没有关心过我的想法!你们都只是一群自私的大人而已!”雷狮只觉得脑子里那根弦嘭地一声断了,他下意识地大吼,那些压抑太久的没能说出的话通通不受控制地从嘴里涌出。他不想面对父亲受伤的神色,也不想面对母亲脸上半干的泪痕。他只想逃。
说罢,他立刻拔腿夺门而出。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卡米尔也赶紧追了出去,随着大门轰隆一声闭合,房间里终于又只剩下两位“自私的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