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狐叹了口气,默默抿了口茶,“我爸妈不会,莱娜的也是。我有的时候也在想是不是这两家父母的原因才闹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爸甚至跟我说你踏出这一步就不是我儿子了,我妈就在那哭,从我记事起她好像除了哭就不会别的。原生家庭对于孩子的影响真的挺大的,偶尔我看我自己自负耍小聪明的样,我就能想到我父亲。我和莱娜都属于家里人不管的类型,不过我家是放养,她比较惨,还要被打,所以性格也一直都很沉默不爱讲话。”
“我感觉现在莱娜学姐好了很多。”安迷修回忆起刚刚进门时女生的模样,“我还记得原来见面,学姐好像眼里只有你,现在她稍微会注意下别人了。”
“所以可能这段经历听上去很坎坷,但我并不觉得后悔,而且我也从不做后悔的事情。”鬼狐耸耸肩,语气里是一如既往的信誓旦旦。他的模样很容易让安迷修再想起高中时那个短暂的辩论赛,当时的意气风发,当时的侃侃而谈,他也很高兴,这些从未被时间的冲刷所改变过。
“说说你吧,我觉得你也有挺多故事要说的。”
“我……”安迷修哑然失笑,也学着鬼狐的样子饮了口茶,“我有点不太知道怎么说,说复杂也不复杂,说简单也不简单。”
“还是关于雷狮的?”
“对。”安迷修长叹一口气,“我以为我放弃了,你知道的,谎话说了一千遍之后你自己也会相信。机缘巧合吧,虽然我觉得这真是孽缘,他前段时间又借住到我那去,总之就……哎,他现在知道了我以前暗恋他,然后他跟我告白,但被我拒绝了。”
“我倒觉得你这个故事听起来比我的更像小说一点,一波三折啊。”鬼狐挑眉,“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说实话,我并不觉得雷狮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同样,我也不觉得你会狠下心去放弃。”
“他的确没放弃,今天就是他送我过来的,来的路上还说要追我。但我自己……其实我是真的打算放弃的。”安迷修不自觉地将视线抛向窗外,那里正对着饭店大门,雷狮所在的银灰轿车就正停在那,“当然,这并不代表我不喜欢他了。我还是……还是很喜欢他,每一天都要比昨天更喜欢。可是我并不想跟他在一起。雷狮的性格是一方面,我自己这边的情况是另一方面。我问过他,我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他说是借住的那段时间。的确啊,喜欢一个人的程度是不能用时间去衡量的,但我不知道于他而言,这份喜欢能坚持多久。可能是我太了解他了,就像很多人说的,最好不要跟一个太熟悉的人谈恋爱,因为你几乎能预知他的下一步动作是什么。”
“而另一方面,是我的母亲,我的家庭,还有他的家庭。虽然我很久没有跟雷狮的爸妈见面了,但我一直知道他的妈妈很希望她的儿子可以变得很成功很厉害。我不希望同性恋会成为他人生中的污点,虽然现在这个社会在逐渐接纳这个群体,但……还是很少有人会大摇大摆毫无芥蒂地承认自己是个GAY。而且我的妈妈……她只是个很普通的妈妈,和天底下大部分妈妈一样普通,只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个完美的家庭,老了以后能帮忙带带孙子什么的。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一直不敢告诉她我可能无法实现她这个很小很普通的愿望了。她可能不会怪我,我的家庭可以接纳我,但我无法想象当我的爸妈跟别人聊天时,大家都在谈论自己的孩子,孩子的婚姻等等,而我的父母却什么都说不了。”
“这并不应该是他们该承担的……这只是我自己的错而已。”
窗外不知何时又开始下起雨,盛夏的天气总是如人们的心情一般捉摸不定。安迷修难得说这么多,像是把自己一颗心挖出来,把里面埋藏的小秘密都给抖落。他第一次和别人说这些,说这些隐秘的、难以启齿的话语。他先是因为说的话而感到难受,但很快一股压抑释放过后的轻松让他舒缓了不少。
“其实我觉得我不能给你什么很实质性的帮助,毕竟我不是你,我也很难体会到对于家庭那方面的担忧。”鬼狐将杯子里的茶一口气喝完,又起身帮自己和安迷修重新满上,“不过有一句话,我高中走之前说过,现在也依然想这么对你说。”
“安迷修,你在我眼中永远是散发着光和热的太阳。即便现在天阴了,乌云把你给遮盖了,但我仍然相信过不久,你自己可以破开障碍继续发光。你的担心都没有错,只不过有一点,你有跟雷狮好好谈过这些吗?我不是说你去跟他在一起,而是说不如把你想的你担心的都告诉他,然后你再根据他的回答做出行动。”
“一辈子能喜欢几个人那么久呢,放不下我觉得挺正常的,放得下才是真的勇敢。”
鬼狐说完这些就不再说了,他自觉点到为止,像安迷修这么聪慧的人也不需要再多的废话。恰好莱娜也带着点好菜单上来,三个人有说有笑,都没再在这些令人纠结的话题上逡巡。
不过既然说是婚礼,还是得做做样子。安迷修像模像样地模仿证婚人说着结婚誓词,结果因为业务不熟练,期间还说错了两次,惹得在场一片欢声笑语。安迷修给两人倒了点酒,虽然交换戒指什么的早就做过了,但交杯酒还是头一次喝。
窗外细雨连绵,逼仄的包厢内,安迷修只一人见证了一对新人的礼成。他以前觉得婚礼一定要办得隆重盛大,可生平头一遭,竟然觉得就这样三个人吃着饭喝着酒地度过,倒也算不错。
“今天真的谢谢你。”鬼狐扶着喝得晕晕乎乎的莱娜,对安迷修说道:“现在,你应该去做你要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