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中央设一石台,周围是根根直立的钢筋,巨笼中关押的,正是被玄铁乌链束缚的魏婴。
他裹着黑衣,侧躺在石台上瞌目休恬,石门开合声搅扰清梦,魏婴微微拧眉睁眼,视线穿过乱发间隙,看见丈外刚刚走进来的江澄。
魏婴喉结颤动,挪了挪手腕撑起身子爬起,动作扯掉黑衣,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膛,以及锁骨下狰狞的烙印。
铁链声在洞内回旋,魏婴勉力爬向江澄,却因足腕束缚不能前进半寸,伸长了手也勾不到阻隔自由的铁栏。
他喉中滚出一声沙哑的呜咽,一声喜悦的低叹。
“江澄,你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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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牢寒凉,进来便觉一阵冷气蚀骨袭来,江澄碾熄火折子,亦步亦趋,行至岸边。
魏婴扯动铁链的声响更大了,“江澄,你过来,我好想你。”
江澄不言不语,魏婴一见他这表情,面上的期许霎时褪去,呆滞一瞬,“你别不理我,我很听话的。”
江澄眉头紧锁,举起手掌,伸出三根手指,“魏无羡,这是几?”
魏婴空茫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神色是纯粹的无辜,半晌,甜丝丝道:“是你呀江澄。”
江澄揉揉额角,顿觉身心俱疲。
所有人都知道魔君魏无羡被废去武功关押在惊沙关外的地牢里,却无人知晓他在那场围剿之后彻底崩溃,且愈发疯魔,时而清醒时而痴傻,五年时间里越发严重,他连自己是谁都会忘记,唯独记得江澄。
江澄不知该是喜是忧,许是魏婴恨他恨入了骨子里,不必想起,只消一念,满脑子都是他。
魏婴越发急躁,他够不着江澄便去扯浑身的锁链,水牢中荡开一阵呼啦呼啦的金石交击之响,这疯魔之状令江澄不由自主后退一步,魏婴一见他后退以为是要走了,眼里涨满血丝扑过来,又被铁链拽回去,道:“江澄你别走,我好久没见你了,我好想你……”
痴傻呓语中,通红双目竟已潸然落泪。江澄轻叹息,足尖一点,一式踏花逐风便越过潭水落在圆台巨笼前,边缘仅仅余一人堪堪停立,他抓着铁栏半蹲垂睫与魏婴四目相对,魏婴的挣扎陡然达到顶峰。
江澄一眼看见魏婴足腕被镣铐磨出的血痕,道,“魏无羡,你别动。”
此言一出,魏婴果真不动了,眨眨眼道,“我不动,你能不能进来,我好像觉着你比上回长高了。”
江澄冷声:“胡说八道。”
魏婴目光炯炯,“真的,上回翻墙去买酒,你太矮了连墙都翻不过,还是我驮着你上去的,你忘啦?”
江澄心里燥郁一团,神色愈发冰冷,“魏无羡,你装疯卖傻装了五年,不累吗?”
魏婴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神色由茫然,哀伤,悲恸,逐渐转为无措和惊惧,他缩回身子往后退,冷白的双腕拖动铁链,十指插进长发里,摇头道,“你别生气,我听话,我不动了,不动了。”
江澄倒吸一口冷气,剐得从喉咙到心口鲜血淋漓,半晌,他摸出钥匙,一手捧起铁栏上拳头大的铁锁,眯目扫了眼魏婴。
这人或许是真的疯了,即便江澄做出了开锁的动作,魏婴仍旧蜷着身子往后退远,那模样活像鬼上身,不似作假。江澄心道罢了,随手将锁打开,解开缠了数圈的铁链,哗哗啦啦颇为刺耳,他推开铁栏的门,矮身走了进来,又反手将铁笼锁好。
魏婴眸中映入江澄被雨水浸湿的衣角,他猛然抬起头,惊惧无措的神情顿时消散,喜上眉梢,“江澄!”
江澄却毫无喜色,撩袍委身半蹲于魏婴身前,抬指捏起魏婴的下颌,总想在这人脸上辨别出些虚假来,然而看了半天,倒被魏婴满脸毫不掩饰的炽热喜悦被烧得浑身不舒坦。
这人毕竟是他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情同手足,如今被他送入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是何滋味,恐怕只有江澄自己心里知道。
他松开魏婴,一拧身,坐在了一旁。
魏婴似乎是忧心他会生气,半晌没吭声,后来实在憋不住,伸手戳了戳江澄的手臂。
“师弟,你是不是很难过啊?”
江澄拍开他的手,“有什么好难过的。”
“你就喜欢憋着不说,什么都不说。”魏婴乐呵呵凑过去,完全忘了方才被拍了一巴掌,道,“我还不了解你吗。”
江澄这才横过来一双白眼,“你先顾好你自己吧,别给我添麻烦。”
魏婴满面委屈地抓起链子晃悠,“我在这里待着乖乖的,还给你添麻烦呀?”
此话一出,江澄不再吭声,转过头去,闷声不响。
魏婴闭了嘴,等了半晌不见人开口,望着江澄的侧脸心急如焚,而等他正欲开口的时候,江澄却忽然出声了。
“我这么关着你,是对的吗。”
他说这话时,杏目中似乎含着一层浅浅的水波,魏婴看得愣怔,仿佛没听到江澄的话。
未得回应,江澄“哈”了一声,自嘲一笑,“是啊,你都疯魔了,我问你这个做什么,怕是那蓝忘机也疯魔了,时不时往我云梦江氏跑,赶回去多少回了还不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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