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们能够记得的伤害里,微小的具体细节要比轰烈的大事件生命力顽强得多。它们从被发现那一刻起,就以失望为养料慢慢长大。主人每回顾一次,它们就长大一点。
在夏麒的脑海中,费天澜踟蹰的脚步、飘忽的眼神、局促不安的心情……总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尤其是在他看到费天澜的时候。
他原本还以为自己可以像夏天那样,即使发生意料之外的情况也保持表面如常。但在第二天早晨就发现,自己不愿意靠近费天澜,甚至不愿意和他见面。
因为每见费天澜一次,就像被提醒一次:你期待过他,你的期待落空了,你是个傻子。“你是个傻子”,伴随着一种近乎羞辱的感觉。它超过了失望本身带来的难过。
相比之下,费天澜就比他做得好很多。
早晨起床见了他,笑嘻嘻地打招呼:“早啊!”但没有亲昵地靠近,而是小心地保持了安全距离,和之前的状态相比未免疏远。
夏麒看着他,喉咙像被什么梗住了似的,堵得发胀发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连发个“嗯”的音节也是难受的。
于是他无声地从他身边走过,下楼去了。
“夏麒!”费天澜喊他,音调发颤。
他也发颤。心里的责怨不受控制地冒出来,缠住他的心房。他又想起前一天的费天澜,回顾那一幕。于是那个小小的细节就长大了,蔓延开去。
他知道如果回应费天澜这个招呼会怎么样——费天澜会对他温柔讨好地笑,哄他,可能还撒娇。他会心软,不得不接受那些示好。然后费天澜会以为这一页翻过去了,他因为纵容了他,也必须配合着翻过去。
但他心里并没有。一颗拥有过期待和爱意并破碎掉的心,会到处都是细痕,补起来也都是针线。他得欺骗自己,粉饰自己,加倍委屈自己,才能维持那种“如常”。
而他不愿意。
所以,他再也没有和费天澜说过话,没有做过早餐,没有在深夜留过等人回家的灯。
这样做,他心里又疼又爽。
两个星期过去,夏麒向叶教授和自己本校的导师提交了这次的专项论文。按下发送键那一刻,心里有种解脱了的轻松感。他继而打开机票订购网页,挑选回家的机票。
“你要去哪里?”周怀洛收拾好了东西准备放学回家,经过夏麒身边,无意间瞟了一下他的电脑屏幕,停下来问。
“回家。”
周怀洛弯身去看屏幕,“后天?这也太快了吧?”
“论文交了,有什么修改的线上讨论就行。”夏麒点头道,手上选中了一趟午后的航班,点击订票。
“你怎么走那么快?”周怀洛拉过一张凳子坐下,捏起他的手指把他的手从触摸盘挪开,“我还没和你好好玩过呢。马上周末了,你过完周末,让我表现表现再说嘛。”
“唉。”夏麒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片刻,周怀洛放开他的手:“好吧,我知道你不愿意多和费天澜相处。可是你想啊,他一天才在家多长时间,你多住几天也看不到他几次的。”
夏麒冷冷地说:“每天都看到。”
“那你走,告诉他了吗?”
夏麒的语气更冷了:“没有。”
周怀洛听了,啧啧一叹,“你打算不告而别啊?”
“是没有告别的必要。”
......真是个狠人!周怀洛暗道。嘴上一闭,不问了。
理性上他也是希望夏麒尽快远离费天澜的。夏麒把他当朋友,许多他推测在心信口说出来的事情,夏麒都默认了。将心比心,他不想看夏麒陷在没希望的感情里。
“那你回去以后,要常联系我,我也会去找你玩的。”他闷闷地趴在桌上,抬眼看着订单完成付款,页面退出,电脑关机。
然后,夏麒扭头对他说:“我允许你现在请我吃一顿饯别晚饭。”
“吃什么饭?我能去吗?”路过的田华热情问。
夏麒的要求和田华的出现,都太猝不及防。周怀洛一时语塞。
“我后天回家了。”夏麒对田华解释。
田华:“回你们学校啊?”
夏麒回:“是啊!”
“那是应该给你践行的。”田华憨厚地道,从书包里翻出两百块钱,“算我一份。”
周怀洛看了,脑子里迅速算账。田华出二百,如果自己就这样加入,为了公平和平等起见,那也是出二百。才四百块钱,能吃什么?这不行。
“不用了,你收好。我是大师兄,我包了。”他果断地把那二百块钱往田华手心里塞,背起自己的书包,怕田华多话似的,推着他们俩出门去。“快走快走,不然要地铁就要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