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叶教授听罢他的话,一直沉默不语,看不出态度来。
两人这么僵持了好半晌,刚刚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的周怀洛举着一根玻璃试管过来了,里面装着蓝色的化学液体,目测是波尔多液……还真想搞农业化学去?
叶教授便指了指他,对夏麒说:“你来这么多天了,我也没空请你吃餐饭,晚上就让他带你去吃顿好的吧。”又扭头对周怀洛说,“接待好小夏,他也算你半个师弟了,费用算我的,记得开发票。”
周怀洛喜出望外,笑得灿烂如花:“好说!”
叶教授拎起公文包,走了。
周怀洛是个很好懂的人。
夏麒从早上那二十分钟的相处里,简单得出这个结论。他因此对周怀洛还算有好感,认为只要相处久了没问题,会把这个人纳入朋友的范畴。哪怕他不太能应付那种被宠惯而生成的气质。
但这在有主动意愿的情况下,还是不难克服的。
比如,傍晚放学,周怀洛晃着手机说:“我订好地方了,就带你去这家吃!”他并没有像早上那样觉得对方的态度不好接受。
“好啊。”他没有看到底是哪一家,完全答应。
然而几分钟之后,周怀洛带他到学校的停车场,他才知道这个好懂的、看上去专注于科研的、单纯的“半个师兄”是个开卡宴的富二代。
富二代师兄的脸上挂着一点不好意思的笑容:“前几天出去比赛,昨晚半夜才到家早上起迟了,怕迟到所以开了车,其实我平时很少开车……”
夏麒:“……没关系。”
这个时候说没关系,应该不是错误答案吧?
车上路以后夏麒看出来了,周怀洛那句“平时不怎么开车”是真的。
他开得颇为谨慎,完全遵守交通规则,夏麒能把他的操作和科目一考题一一对应。从平港大学到餐厅的距离不算远,他在道路畅通的情况下开了小二十分钟。
到了餐厅要停车更是个不小的难题,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明明没什么人来的店,今天怎么这么多人”,以致于停车场相当满。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车位,还很难倒进去,后面的车已经按了三次喇叭。
“要不我先下去,帮你看着?”夏麒主动提议。
“啊?”周怀洛脸上泛起一丝茫然,有点怀疑地问,“这样能行吗?”
夏麒一脸坚定:“能!”
周怀洛看上去真的信了,说“好吧你下去”,夏麒于是开门下车。
费天澜在第三次按下喇叭,前面的车依然笨拙得近乎无动于衷之后,已经相当冒火了。要不是前面的车算得上好货,他难保自己不直接撞过去。
他拧着眉头拍下车窗按钮,怒气冲冲地伸出脑袋去:“喂!你——”
那辆笨拙卡宴上下来一个人,随着他的声音扭回头。四目相对,彼此都愣住了。车上下来的居然是昨晚出现在他家里,今早还给他留了早饭的小孩儿。
既然是一个屋檐下的人,那就不好破口大骂了,他吸了口气,压下火:“唉,那个……谁,你那车没问题吧?”
夏麒和他隔着一辆车身的距离,脸上的神情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微妙地从吃惊转变为别的情绪。
费天澜现在没有梦魇缠身也没有酒精醉人,才发现,这个小孩儿的眼睛非常生动——意思是,这双眼睛的眼神很极致。
平淡的时候,淡得无色无味。受惊的时候,惊得像小动物瑟瑟发抖。嘲讽鄙夷的时候,就像刚才那样,哪怕那个眼神只是一闪而过,依然能让人清晰地读到他心里的话,“无脑傻(),瞎脑补个叽叭玩意儿”。
……好吧,可能没有那么粗鲁。但就是这个意思。
“不是我的车,是我同学。”夏麒朝他走近一些,先前的眼神已经不见端倪,只剩无害的淡定,“我同学不太擅长开车,不好意思,麻烦给他点时间。”
费天澜盯着他的眼睛看,一动不动,好想要抠出点什么似的。夏麒被他盯得有些不解,眼神晃晃悠悠地浮现出困惑的情绪。
费天澜笑了,说:“我来吧。”
便真的下了车,跑到卡宴的驾驶座那边敲了敲玻璃:“小朋友,我帮你吧。”
他长相英俊,眉眼带笑,看上去态度相当友好。
周怀洛毫无疑问信任这个好心帅哥,爽快地把车交给了他。半分钟不到,车稳稳地倒进了车位里。周怀洛连连道谢,得知这位就是夏麒的“房东”之后,马上热情邀请一起吃午饭。
“有缘的话,下次吧。”费天澜满口客套话术,抬起手腕瞟一眼,说,“约了领导,先走了。”
跑出半截路,又回过头,对周怀洛吹了个口哨:“小朋友,谢谢你的早餐。”
夏麒笑得客客气气的,说:“不用客气。”
费天澜耸耸肩,暗道,小小年纪表里不一口是心非长大了不知道变成什么阴险东西。腹诽罢,转身大步向餐厅的贵宾区走去。
周怀洛看着那背影,低呼了一声:“哇,贵宾区!这家的贵宾包厢很贵的,自带酒水都人均两三千,你房东好有钱!下次请他可要做好预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