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这位老同学写字不好看,又乱,上学时他就领教过无数次。每次看对方的电影史笔记,都跟看天书一样,偏偏人家成绩特别好,挣扎一番,最后还是要借来研习。现在流行无纸化办公,人们更没机会写字,肖若飞的字体比当年更难辨认,通篇粗略看下来,最清晰好认的字居然是“顾春来”。
“笑什么?”
顾春来指着纸面上鬼画符般的墨迹说:“当年花了一晚上读这张纸,最后也没读透。”
肖若飞撇嘴道:“不管,反正,我先发企划的。即使你签雁南,也是我先;难看,也是我先。”
讲完,他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支唇膏,金色盖子,黑色磨砂壳,造型颇似女王权杖。他旋出膏体,在自己的大拇指上划了几圈,涂匀,盖在折痕明显的企划书上。盖完自己的手印,他拽过顾春来,如法炮制,不一会儿,顾春来鲜红的手印也出现在企划书上。
“这是我们的约。即使……你和他签了正式合同,我们也有这个。已经奏效,不许反悔!”他一边讲,一边拽过顾春来的小指,紧紧勾住,又来一遍“拉钩上吊一百年”。
顾春来像嘴里含糖,舔舔唇边,翘着嘴角,道:“你得给我解释解释,这张纸除了我的名字外,其它都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们一起拍电影,世界上最好的电影。不管你签谁,只要有合适你的角色,我找你。”
一枚带着时间光弧的箭,穿过长河,穿过春花秋月,射中顾春来的心脏。
“若飞,我决定好了。”
肖若飞见顾春来似笑非笑,有点不敢听他答案:“别说,不用说,别告诉我,告诉他,到时候我猜,猜得到。”
顾春来这次没听他的话:“不告诉你,你怎么准备合同?”
“你……决定了?这么快就好?雁南的计划,不考虑?”
顾春来坚定否决。“我想跟你拍电影,实现我们当年的理想,这是第一位,最主要的,没得说。雁南那边,他在事业上真的很照顾我,愿意给我镜头,愿意给我机会,但某些追求快速流量的办法,我仔细思考后,没法认同。”
“他手段多了去了。”
“有些不可以。比如要继续凑对,在镜头前做亲昵的动作,以过去为卖点,这些我都不能接受。”
宣传期这两周,顾春来也开始了解,世界上有种东西叫“c”、“配对”。不管有意还是无心,演员在镜头前演一演私下的亲密互动,观众爱看,爱宣传,赚取关注度到手擒来。
虽然肖若飞对这些也嗤之以鼻,甚至不喜欢先前白雁南和顾春来搞那一套,但他分得清现实和宣传。:“那些东西,不会成真。”
“不可以。”顾春来驳得无比坚决,“起码现在,我不想再和别人做那些。”
肖若飞倒是好奇了:“为什么。”
“因为我有喜欢的人,这些事情,比起在银幕上跟别人做,我想跟他做。”
第44章暴风雨夜II
“是谁?”肖若飞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简单一句话,令顾春来心脏快要爆开。
他不敢看肖若飞,不敢面对自己心心念念太久的人。先前他已经想象过太多次告白的场景,无论如何,都与眼前的格格不入。
自打意识到自己逃不出这段思念,没法做到不喜欢肖若飞,顾春来就放弃了犹豫和挣扎,开始计划告白的时间和地点,以及被拒绝或答应后,自己可能会有的反应。无论哪种反应,他都可能会再次失控,可能忍不住一天看对方成千上万次,甚至可能影响到拍戏。
相似的情况,之前他毕竟经历过一次。拍摄期间若再次发生,他承受不起。
但他又不能说,给我两周时间,等我们拍完戏,我跟你告白。这样做也太可笑,太不知好歹。
斟酌许久,顾春来也找不到合适的开口方式。他只好放弃思考,硬着头皮,试着讲人话。“你记得,之前我和学姐拍那场戏,起了不合时宜的……剧烈的……反应……”他一字一句,说得艰难,“但那不是对学姐的。你知道,我不喜欢女人。不对……我不讨厌女性……爱情的意味,我对女性没有感觉。”
“是对你喜欢的人?”肖若飞轻巧一句,就揭开他试图掩饰的垃圾桶,里面全是废弃肮脏的想法。
顾春来发现,继续遮掩并没有任何意义,便诚实回答:“对。演戏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象和他做那码子事。抚摸对象是他,亲吻对象是他,亲热对象也是他。”
“但你还没告诉他,你没告白。”
顾春来发现自己又站在泥潭中,越陷越深,被淤泥压得要喘不过气。这是自己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之一,却被当事人逮个正着。他垂着脑袋,偷偷往后缩,似躲在灌木丛中的小狐狸,忘记遮住耳尖,被猎人发现踪迹。
猎人步步紧逼,瞪着他的眼睛,逼得他无路可逃。“那个人知道的话,你不是这种语气,你不会这么平静,陈述事实。我一直看着你,我知道,跟熟人,你根本不遮掩。”
“对,是还没说。而且,我暂时没打算说。”
肖若飞突然拔高声音,刺破云霄:“你不打算说?!暂时不说?还像原来那样,一辈子不说?!”
阴沉的天边,突然响起一声闷雷。
这可是十一月底,是白水初雪的季节,天边却传来异象。
肖若飞感觉糟透了。